这清溢素襟殿即是行宫四大殿最北面的一个,形制虽为五楹,但规模略小。内部依先帝的意思,仿照紫禁城御书房的样式,布置的古色古香,书香翰墨,彝鼎纷陈,作为皇帝听政暇时,玩弄笔墨的一个所在。
康熙今日大宴群臣,又适逢天降祥瑞,云开雪霁,兴致颇高,御宴散后,便留下两位亲王,几位精通诗书六艺的侍驾文臣作陪,又命宫人煮雪煎茶,焚起一炉百合香,仿古代帝王所为,做一个雪夜品茗,围炉清谈,君臣同乐。
康熙此时已卸去庆典时穿着的华丽龙袍,换了一身舒适的刺绣团花常服,端坐在宽大的紫檀嵌金雕花盘龙椅上,挚着一盏香茗,高谈阔论。裕王,恭王分作两旁,徐乾学,高士奇等几个御前文臣俱恭谨的斜身半坐着,围在下首。
只见屋子居中放了个大铜盆,一架雕花的古铜茶炉坐在盆内,那炉下有鼎足,身圆如斗,内置炭火,上面一把描龙嵌凤的宜兴提梁大壶,盛满了雪水,烟气袅袅。每人旁边俱是粉定茶杯一盏,内中碧绿清透,乃是康熙帝最爱的洞庭碧螺春。又以五彩琉璃果盘,盛了各色解酒的瓜果甜藕。屋子两侧红木雕花隔扇旁,摆放着十几株盛开的绿萼白梅,姿态皎皎,芳气氤氲,与室外的白雪相映成趣,甚是清雅恬淡。
司礼太监进来通报,成侍卫已在门外候见,康熙谈性正浓,并未理会,只微微点头示意。太监领会圣意,便拉着长声传报成侍卫觐见,只见容若身着侍卫冬装,长身玉立,风神秀澈,由殿外带一股寒气翩翩而来。康熙一眼瞥见,方停住话头,微笑招手道,“咱们满洲的大才子来了,过来说话。”
容若恭敬的跪地请安,康熙赐了平身,笑容可掬道,“容若,你可是来迟了,朕一会儿定要好好罚你。今日元宵佳节,难得咱们君臣一堂,赏雪赋诗,也不必拘那些个俗礼,太累赘,你把外面的侍卫衣服脱了,也搬个凳子坐下,好讲话。”
这样的优遇很是少见,容若犹豫一刻,方脱了外衣,除了冬帽,只是恭谨的侍立一旁,坚辞不坐。康熙看看容若,笑道,“既不肯坐,也不强你。只是罚你做的诗,却是躲不掉的。适逢元夕嘉庆,早起还是彤云密布,六出飞花,到了傍晚却又还朕一个清风明月,朗朗乾坤,如此感召天和,佳节祥瑞,若无文人墨客吟咏点缀,岂不白白辜负了。健庵,澹人他们二位方才有了几篇诗作,足称妙品,现在就等着你的神仙化笔了。”
徐乾学,高士奇二位早立起身来,诚惶诚恐,谦逊道,“臣等实乃冒渎天听。蒙皇上不弃,一时草草涂鸦之作,何足挂齿。”
容若恭敬的回道,“两位大人珠玉在前,微臣不胜惶恐,愧无琼瑶之报。请皇上容臣搜索枯肠,苦思斟酌一番,方敢呈上。”康熙笑道,“你凡事必先有一番谦退,及至作出诗来,必定又十分用心,精妙绝伦,不肯让人分毫。”众人均望着容若笑了起来。
容若躬身行礼告退,到一旁的紫檀书案前立定,自有小太监备好了笔砚,及一幅冷金诗笺,在一旁磨墨伺候。容若方才来的一路,已料到今日赋诗的主题,便预先打了腹稿,此时略一思索,已成就了两篇。也心知应制之作,绝非佳章,但此刻心绪纷乱,神昏脑涨,权且以此了差。
容若正俯首沉思,一个小宫女,年可十六七岁,眉目如画,身材窈窕,捧来盏清香四溢的碧螺春,轻轻放在案首,又抬眼将容若偷偷打量一番,方缓缓退下。心中暗道,好个清华贵重,风流俊雅之人。往日听姐妹们纷纷传说,成公子乃内廷才貌双全第一人,今日有幸得见真容,果然是人如其名。
康熙帝见容若一旁静立凝神,心无旁骛,笑着调侃道,“容若,你不用着忙,别急着动笔。先喝几口清茶,润润诗肠,方才有佳章绝句。”容若谢恩不迭,挚着茶碗轻啜两口,稍待一刻,便拂开诗笺,饱蘸浓墨,屏气挥毫,录下两首七言咏雪诗,但见翰墨淋漓,字迹遒劲,果然是“落墨烟云起,下笔走龙蛇”。待墨迹稍干,携诗稿至康熙身边,心中犹自忐忑不安。
康熙正和众人赏鉴新收入内廷的一幅王翬画作,立轴《岩栖高士图》,见容容走来,故意问道,“容若,我记得你也是爱画如痴之人,名家大作过眼不少,且看看琴川石谷先生这幅旧作格局如何。”王翬乃当世名家,尤擅山水,容若凑近细赏一回,见此画高岩幽壑,古木盘虬,流泉飞泻,松荫下一人仰坐,大有出尘绝世之姿,遂字斟句酌回道,“石谷先生推崇宋元山水,曾言“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此画结构疏阔,具空灵幽澹之气,笔法秀润中见苍劲,功力深至,非臣等拙眼所能赏鉴。”康熙含笑调侃道,“虽云拙眼,也还不俗,评轮得甚是精妙。这幅画别的也还罢了,朕尤喜其虚旷隐逸之意,今时画作之中,确乎少见。”
容若此时方将诗稿恭谨的呈上,康熙招呼众人归座,执笺默默看了一遍,又轻声吟诵一回,微微一笑,“好诗!字也越发写得好了。这两首咏雪诗,真个是镂金错彩,琢玉雕琼,风雅宜人。看起来,又以后一首为佳,寓意不俗,清新俊逸。未知诸位爱卿以为如何。”说罢,便将诗笺递给裕王等几人传看。
容若忙自谦道,“皇上过誉了。草草成章,不过聊以塞责,有污皇上眼目,还要请皇上不嫌鄙陋,改削改削。”众人大致浏览一遍,也不过随声附和,赞美几句。
那徐乾学,号健庵,乃是翰苑名流,家中藏有万卷诗书,早年探花及第,时任詹事府詹事,文章才学深得圣意。此时隐约看出康熙略有失望,并非十分赏识,遂拿过诗笺细读一番,品评道,“细观容若这两首诗,冰雪为怀,珠玑在手,用典举重若轻,雅与题称。尤其后一首,起句破空而来,尤为脱俗,且寄怀深远,可谓庾鲍兼长。”
乾学当年任宏文院编修时,便是容若的座师,极为欣赏容若天资颖悟,过目成诵,和他有忘年师生之谊,此时出面为爱徒掩饰美言几句,颇有关爱卫护之情。容若心领神会,默默注视恩师,虽则口不能言,心中颇为感念。
康熙微微点头,面露喜色,“还是健庵一语中的,评得透彻。朕也有同感。虽不及那首《采桑子》,也堪称一篇咏雪佳作了。真难为你,从来都是独具慧心,不落窠臼。你还是坐下,难得逢此良宵,与众多高才名士围炉夜话,不可拘束了自己。”
容若见康熙一再命令,不好违逆圣意,便找了个花梨木绣墩侧身坐下。容若和这位同龄天子,一直只是不远不近的君臣关系。身为康熙身旁才学最为出众的侍卫,虽时有君臣之间的谈古论今,诗文唱和,但容若从来都表现得谦恭得体,进退有度,既不卖弄学识,也绝不妄自菲薄。
此番坐下来,容若方觉出身体寒热交作,头痛难禁。他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疲弱之态,只得竭力忍耐,正襟危坐。只是旁人都说些什么,却有些不得要领,只在皇上问到他时,才勉力作答几句。
许是发热的缘故,容若嗓子干哑,口渴的厉害,面前的一盏碧螺春,一会儿就喝得罄尽,那小宫女似乎看出容若身体不适,竟心生莫名的怜惜,忍不住翠袖殷勤,灵巧的转身过来,不停的给他斟满茶水。容若虽然目不斜视,心中却也颇为感激。
是夜的君臣雅集,众人掞今吊古,口若悬河,谈说得十分尽兴,迟至子时方散。只有容若度日如年,好容易捱到完毕,便辞别众人,带着皇上赏赐的几样珍玩,匆匆回到自己夜间值守的岗位。
时而帝王身边的文宠,时而侍立金阶的武卫,这样的角色转换,他早已视若平常,应付自如。只是私下里,却对这样的身份颇为困惑,心中倍感压抑。他深知此等感受,十足大逆不道,绝无可能向旁人诉说。只有顾贞观,他剖心挖胆的挚友,对此略有所知,深为其不平,却也只能宽解几句而已。
彼时行宫里万籁俱寂,月华如洗,放眼望去,但见万物银装素裹,琼枝玉立,煞是好看。那房檐树枝上的积雪,被一阵阵北风吹拂,纷纷扬扬,若梨花飞舞,落在容若的身上和帽子上,结成晶莹的冰霜。方才在清溢素襟殿,炉火烧得极热,他微微有些出汗,此时立在寒风里,不过一刻便觉浑身冷战不止,头疼欲裂,一阵阵烦闷欲呕,他知道自己此刻发起高热,但职守所在,责无旁贷,也只得咬牙坚守。
忽听得背后有人咳嗽一声,容若回身看去,月光下,却是康熙皇帝,身着曳地貂裘披风,头戴齐眉黑狐帽子,立在自己身后,两个小太监提着风灯,远远跟在后面。容若忙单膝跪下请安,康熙伸手虚扶一把,淡淡道,“免礼吧。”
容若起身,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此时已是子夜,皇上何不安寝?”康熙四下一看,微笑道,“方才谈说的尽兴,又多喝了几盏碧螺春,一时睡不着,出来走走。再说当此元宵良夜,步月而行,方不负上天厚爱。”
容若回道,“皇上真好兴致,臣自愧不如。只是此刻外面风寒露重,皇上略逛一逛,便请回宫安置吧。”康熙稳稳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并不想马上离去,他举首望月,默默无言,似乎陷入沉思。
容若偷偷看去,月光下,年轻帝王的面容此刻卸下威严,变得颇为凝重,带着一丝忧伤。良久,康熙忽轻声道,“月圆之时,也正是相思之夜,想必你和朕有同感。你的诗作不少,朕其实最喜欢你的那首《蝶恋花》,也最怕月圆时想起它。字字句句,无不直抵人心。好一个“辛苦最怜”,真是神来之笔,别有怀抱。月亮尚能一月一团圆,人却做不到,一旦分离,便一生再难圆满。。。。。。”
康熙的一番话语,令容若颇觉意外,他只是怔怔的看着这位君王,作声不得。心中暗忖,皇上今日这样,实属少见。原来平日里冷峻果断的帝王,也有如斯柔情,深埋心底。
容若久已知道,皇上对嫡妻孝诚仁皇后早逝痛惜不已,至今念念不忘。他们君臣二人,都是年少时即失去爱妻,饱尝分离之苦,在死亡面前,并无君上臣子之别,高低贵贱之分,同样是无奈和软弱,同样是无尽的追忆和痛悔。
容若一时有些忘情,感同身受,不禁轻声道,“还请皇上保重,不可忧思过伤。微臣此时,尽能体会到皇上的心境,。。。。。”他停住话语,默默看着康熙,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解。
康熙不语,侧身而立,良久,也许觉出自己的失态,回首看了一眼,声音重又变得冷静如常,“难得如此良夜,何苦说这些伤心往事,徒增烦恼。”帝王的柔情和软弱,已是转瞬即逝。只见他眉头微蹙,打量着容若,若有所思,半晌道,“朕看你今日似乎有些精神不振,方才在清溢素襟殿,众人皆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唯独你,却像有何心事,闷闷不乐的样子。”
容若听罢,心中一跳,脸色微微一变,忙跪地谢罪道,“请皇上恕微臣不敬之罪。臣并无什么心事,只是方才在座各位,俱是当朝贵戚名儒,博学鸿才,微臣才疏学浅,自当洗耳恭听,岂敢在众人面前卖弄才学。”
康熙伸手扶起容若,“起来说话,不必如此多礼。”容若站起身,康熙默默打量他一回,方慢慢说道,“朕知道你一向博闻强记,淹通经史,故今日围炉雅集,才会专门叫上你,有心让你展露一番,谁想你却给朕来个惜字如金。。。。”康熙故意停住话,默默看着容若。
容若感受到帝王逼视的眼神,轻咳几声,竭力镇静说道,“微臣今日,确实有些懵懂失态,有负皇上厚爱,获罪不浅。。。。。”容若停顿不语,不知该如何措辞。有些事,岂是能与帝王言说的?
康熙见容若语塞,有些窘迫,也不想逼人太甚,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算了,也不必说它,不过是一次私下的清谈而已。你一向行胜于言,朕何尝不知。朕今日还同健庵他们说起,你丙辰年即授与进士出身,迄今已有九年,做朕的侍卫,业已七年,一向服劳惟谨,有目共睹。朝中大臣,对你一向颇多赞誉。朕一直很看重你的才学,历练你多年,就是想有朝一日,让你充劳重任。”
容若俯首听罢康熙一番话语,知其话中深意。只是他未曾料到,康熙竟是在此夜深人静之时,突然心血来潮,谈及此事,又是如此先抑后扬,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思索片刻,方小心翼翼回道,“微臣碌碌庸才,目光短浅,行事无度,岂堪大用。此时心无旁骛,只愿在皇上身边亲身服役,执鞭坠蹬,便已心满意足。”
此一番表白,乃是这样的场合下,臣子必说的一番效忠之语,并非出自容若的真心。他生长于权贵家庭,又在帝王身边陪侍多年,见过太多权谋和争斗,早已对宦途失去兴趣。朝为座上宾,夕为阶下囚,原也是平常。人生短暂如驹光过隙,又何必在泥沼中苦苦挣扎。若不是身为长子,为父母家族计,连这个御前侍卫也不必当,到江南寻一处山川明丽之地,坐拥书卷,看山游水,与三五好友诗酒唱和,做一介布衣名士,方才是他最大的心愿。
康熙笑了笑,语气温和,“朕知道你的忠心。但身为一国之君,岂能为一己之私埋没人才,惹天下人腹诽。再者,以博古通今的饱学之士做一名侍卫,也确实有点屈了你,朕对你的去向自有打算,你且耐心等待便是。”
换作旁人,由皇上亲口许诺前程,定是一番感激涕零,进而跪地谢恩,剖白忠心。容若一向清高自重,不屑为此,只是笔直的侍立一旁,静默片刻方开口谢道,“臣感激皇上知遇之恩,无论今后皇上让臣做什么,臣都会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康熙目视容若,缓缓道,“不管别人怎么看,朕倒是赏识你这样的为人和态度,坦坦荡荡,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容若只是恭谨回道,“蒙皇上缪赞,微臣愧不敢当。”
虽然已是深夜,康熙却精力充沛,毫无睡意,话锋一转,又和容若接着方才的话题,谈起魏晋书法名家来,容若无奈,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陪着皇上评说一番。一阵北风刮过,将树上的积雪又吹落好些,二人身上脸上皆沾满细小的雪粉,容若顿觉寒冷难禁,忙奏道,“皇上请回宫安置吧,夜深了,外面更觉寒气逼人。”
容若此刻陪着康熙谈说了半天,脸红心跳,头痛目眩,身上越发难受起来。康熙仔细看看容若,也觉出他有些神昏色沮,体力不支,遂问道,“朕倒不觉得冷,你却是为何,嗓音这般嘶哑,有气无力的,不要又冒了寒。”说着伸手按了下容若的额头,觉得烫手的厉害,着惊问道,“怎么,你发烧了?额头这么烫!”
容若只得回道,“回皇上话,受了些风寒,不觉得怎样,皇上不必挂心。。。。。”康熙打断他,埋怨道,“胡闹!如此病重,为何还强撑着值守,不要命了?难怪一晚上都没精打采的。”说罢,回身叫太监速去西值房找侍卫班领,换个人来接替成侍卫,又命他只管回去好生躺着,一会叫太医过去看看,吃几付汤药退热要紧。
容若虽不愿惊动众人,但也知自己如此高热,撑不过一夜值守,只得向皇上告罪谢恩,和接替他的侍卫交待一番,便回到值房昏沉躺下。朦胧中,只觉得屋里面人来人往,似乎有人抓着他的手,为他号脉,过后又喂他喝下一碗苦药。他浑身酸痛,头疼欲裂,疲乏困倦已极,只是闭着眼,不愿醒来。
那侍卫班领见皇上叮嘱一番,神情颇为关切,也知道容若身份有些特殊,遂不敢大意,找了两个年轻侍卫照顾了一晚。也多亏有人陪护,半夜里容若烧得神志不清,遍身如火炭一般,又大呕大吐,那两个侍卫喂水喂药,尽职尽责,一夜不得安宁。次日天已大亮,热度稍退了一些,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康熙早起,便依拟定的行程,和裕王福全骑马带着十几个侍卫,到禁地周边几个海子转了转,见天气晴好,雪映烟树,寒鸟绕枝,心情颇为畅快,回宫又处理了几样军机要务。到了下午,方想起容若的病,叫小太监去探问一番,又找来太医问了几句病情。
小太监去了一会儿,回来奏报道,“成侍卫果是冒了凉,犯了寒疾,昨夜高热不退,折腾了一晚,到早上方缓和些,已经喝了太医的药,只是病势仍沉重,吃不下东西,一吃便吐,此刻仍昏睡着。”
康熙听了,皱了皱眉,便叫御膳房做几样可口的饭菜送去,又嘱咐好好看护。记得去年初秋南巡时,容若便因寒疾大病了一场,一路上总不能好好当值。谁想不过几个月,又犯了此病。想他早年侍卫戎装,身高体健,何等英姿,近来却如书生一般,总是一付落落寡合,多愁多病的形态,心中也不免担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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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性德名篇——《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