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纳兰性德
生活原非非戏剧小说,提及幸福何必央求分寸必合的完美,说道快乐亦不用极致,莫逐日日笙歌之颓靡,莫求常常游山玩水的奢侈,忙忙碌碌之暇,存一颗鲜活的心,爱亲人如珍宝,偶看山水如画,或品日月如梭,浩繁人生之海,也算修行的一种境界了。
但是蓝烟却是个偏执的,爱便要极致纯粹,恨便要决绝。
蓝烟失恋的唐颓之色于个把月上班下班、朝九晚五的生活里慢慢起上了健康色。
正如从小到大因为笨手笨脚受的皮肉伤,不管当初如何样鲜肉横翻疼痛难忍,时间够了,总会结了痂,或许暗暗里依然面目狰狞发痛发痒,总不至于让旁人看去伤感疼痛,又送来怜悯嫌恶。
蓝烟除了全身心扑入工作,在闲暇时候,于画卷纸簿上,把曾经的狼狈和零落谱一曲荒腔走板的高格调,逗大家一笑。
蓝烟晨晚上下班都要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区。
闹市区人生鼎沸,吵吵嚷嚷,声音盖过一干寂寞惆怅。
常常收拾的仪容齐整,困倦的时候,释放了邋遢不修边幅的本性,踢踏着漫不经心的颓废脚步,任发旧腐朽的过去席卷而来,心痛依然如故,会同记忆如潮,用着扑断呼吸之架势,迎面而来时,早已来不及遮挡,便惶惶然犹豫了步伐,叹息一声,挡一挡三三两两落在心里的哀伤。
人情世故自是多变无常,蓝烟常常自认是个看客,凡所有事,冷漠旁观,分析精辟,不喜不悲,显得迟钝。一不小心开走,轨迹与旁人雷同。
张爱玲说,生命有它的图案,我们唯有临摹。
蓝烟想:我所有最应该做的就是努力地,努力地,去笑,去闹,直到这笑是发自内心的,没心没肺的,单纯如初的,那么,才就是过去了,才就是功德。
比如说我因为笨从小到大受过的烫伤擦伤跌伤内府伤各种伤,虽说都是真实地,实实在在地,锥心刺骨地疼过,但并不是每一次都要留下痕迹,来证明自己受过伤。
蓝烟有些迷惑自己对萧然的感情,没有情动时候的心跳失衡,只有一起时候的安心,大约这就是成熟人的爱情。
蓝烟从前觉得爱情的美妙在于若隐若现。
我施施然的时候你手足无措,你胸有成竹的时候,我若有所失,总没有皆大欢喜的有恃无恐,因此我在乎着便用力遮挡,你在乎了便拼命掩饰。如此患得患失,若即若离的疼痛才像是爱情的味道。
我不是一个好的我,不知道某一刻,我的冷漠会伤害到恰好热情洋溢的你,我也不是一个坏的我,我的柔情却正好不能抚慰你空虚的心,爱存在如果不是因为你原有模样,和我本来如此,便是不能长久的。
蓝烟认为她遮掩去自己所有的好赖,只露出一副狐媚多变地女儿态,便是迁就,因为有爱才迁就。她这么一想就更为自己对感情的忠贞感到骄傲,虽然对方已经背叛她。她却有些庆幸,背约的不是她。
只是很多很多的概念阻挡了前进,成了爱的藩篱,很多很多的前进,离散了心的距离,冷缺了留恋。幸福如果掺入太多的痛苦,幸福便失了原有模样。
蓝烟可以因为想念萧然就果敢地买一张站票穿山越岭跑去看他。
就是在蓝烟这种执着而热烈的爱恋当中,萧然背弃了她。
那天陌生的城市里太阳火辣辣的,南方的天气又不寻常的闷热,那趟回程的列车空调开得很足,蓝烟坐着只是发抖,蓝烟从行李当中扯出一条裙子裹住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里萧然环住她冰凉的身体,一如既往的宠溺语气:傻瓜,怎么坐地上啊冻感冒了,真信了啊我骗你的!
蓝烟醒来的时候列车已经到了S省境内,迷蒙着双眼看到了自己身上披的一个陌生小毛毯,环顾了下四周,车里乘客很少,旁边的一个跟蓝烟差不多大的姑娘冲她笑了笑:“冷吧?空调风吹得太狠了,你睡着了都咳嗽给你盖了我的毛毯”。说完还笑嘻嘻看着蓝烟。
两颗小虎牙俏皮的抵在上唇两侧,说话的时候红唇一张一合间露出洁白干净的光,晃花了蓝烟刚刚睡醒还没适应过来拼命眨巴着的眼睛,这张脸美得让蓝烟感到嫉妒,蓝烟迟钝的扯出一抹笑说:谢谢你啊。
二十几年从懂事算起就在书本里度过,客套的话语说起来要不就显得谦卑,要不就显得冷硬慵懒不礼貌,蓝烟踏上社会开始慢慢意识到不能再过那种葄枕图史,于柴米油盐毫无作为的生活了,开始慢慢学着体会人间烟火色。
蓝烟本来是要谦卑的笑下以示自己很感激素不相识能如此关心自己的女孩,却由于刚刚睡醒,一句谢谢说出来声音中倒透着慵懒,扯出来的笑极度勉强,显得很漫不经心,对方倒是笑的和煦,不甚在意。
蓝烟跟她有一搭没一搭聊,到站说再见的时候竟有些依依不舍。
蓝烟想现实与故事的不同就在于,故事当中遇到一个好心帮忙的人便是一个因子,一个起子,这个因子之后会有一段关于友情的美好桥段,互留联系方式,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朋友,时日一久相知相交。
而现实里,你遇到一个好心人心中虽是充满感激,却不见得非要留下联系方式以作他日回报,若果真彼此做了倒感觉矫情,很自然的,道了再见之后,蓝烟就没再见到过她,但是这不妨碍蓝烟会继续认为世界如何灰暗,到底是好人多。
蓝烟回到L市之后生活工作还继续,只是以前隔着千山万水努力爱萧然这件事,变成了努力做另一件事情:忘记萧然。
蓝烟就这件事情努力了大半年,那些关于萧然的记忆不但没有消没,反而有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的势头,这势头折磨的蓝烟面黄肌瘦神思恍惚。
这大半年蓝烟的神魂总飘飘摇摇找不到落点,蓝烟走在马路上,很自然就想到从前,从前她的旁边有萧然,身边没有,心里也是甜甜蜜蜜有的。
路人总看见蓝烟的眼里有藏不住的幸福流泻而出,年龄大点儿的受到蓝烟情绪感染也会笑起来:年轻真好。
蓝烟记得A城的马路道牙子边,河水在下面淙淙而流,蓝烟挽着他胳膊走,夏天的A城很热。
萧然走着走着背就湿了,蓝烟看着就心疼他:“这么瘦还流这么多汗身体能受得了么?”
萧然笑:“哥这一身肌肉还不够你榨取?”
蓝烟这时候单纯的很,听不出来他的流氓口气,软声软气的让他多吃有营养的食物补身子。
萧然笑的更贼眉鼠眼了:“那你说吃什么?”
蓝烟挽上他的胳膊,他胳膊上的肌肉硬邦邦的,有些硌人。
蓝烟很认真的给他算:“鸡肉、牛肉,还有鱼肉,你这里有这么多的鱼,可以每天吃鱼肉。”
萧然漫不经心的应:“嗯,还有呢?”
蓝烟看他不在意的神情心里忐忑起来:难道在想什么别的人吗?,嘴上接着说:“还要多吃绿菜。”
萧然笑:“再有没有?”
蓝烟感觉他在逗她,又不确定:“很多有营养的东西啊,哦,还有豆腐。”
看萧然笑的很俊,她也愉悦起来,又郑重其事的加一句:“多吃新鲜的豆腐”
萧然脸终于本不住了,哈哈笑起来,蓝烟脸先于认知红了起来,一直红到耳根,想骂他流氓,又觉得是自己说出来的,抬头瞪他一眼,萧然抬手摸她耳朵,一边嫌弃:“你手怎么这么热啊?”
蓝烟心里就计较,就不碰他了,离得不远不近,萧然就冲她孩子气地笑,蓝烟不转头,拖拖拉拉直直地走,走着走着蓝烟就落下了,路过那座晃晃悠悠的吊桥的时候看见萧然曲着胳膊站在那里等她,蓝烟就老大不情愿地把手伸过去挽着他,他过桥的时候故意抖一抖,吊桥晃得厉害起来,蓝烟就钻到萧然怀里去了……
蓝烟坐在公交车上向窗外看,看不同的风景在窗外移动变换。蓝烟的办公桌靠窗,蓝烟坐困了的时候偶尔会抬头向窗外看看,办公室在高层,只能看到一片蓝天,蓝烟记得上大一的时候L市的天还一片都是灰蒙蒙的,这么些年L市没什么大变化,独这一片天变得通透了。
蓝烟从小的记忆里天都是蓝色,太阳越是红火,天越是盈盈的像要透出水一样蔚蓝,有白云一朵朵挂在上面,小小的蓝烟就经常瞅着这蓝天白云一发呆就是半天,蓝烟想象那里或许就是奶奶讲的故事里神仙的家,蓝烟就自己在脑子里编织关于神仙的故事,这故事常常都没有结局。
蓝烟总觉得城市的风景也跟城市里的人似的,给人就一个感觉:做作不自然,这么些年下来,蓝烟也做作起来。
L市这座做作而又拥挤的城市,物价出奇地高,蓝烟不管别人劝她L市有多不好,就是想留在这座城市。
蓝烟安全感很缺乏,常常对人对事对物怀着高度戒备,要依恋一样东西很不容易,但是要是依恋起来就很难放下,蓝烟对萧然这样,对一座城市也是如此,然而L市这座城市并不认为它需要蓝烟。
蓝烟刚从T市辞完职回到L市待了半年,工资还不够吃穿用度,财政赤字的严重,蓝烟就去了LN市,一个G省的地级市。
LN市的热比L市更胜一筹,LN市的物价比L市更上一层楼,LN市的工资也不比L市多。
蓝烟精掐细算过日子时,很为自己失察的状况而捶胸顿足,蓝烟在LN市度过了半年。
LN市整个夏天乃至整个秋天,吸食人的血留给你整个冬天消没不了痕迹的蚊子,这可能比蚊子更讨厌的苍蝇,蓝烟就能突然想起鲁迅写的散文。
老先生的文笔犀利之处在于,在于戳时刺弊,敢说敢写,蓝烟有时候会很刻薄的想象老先生有一个曾经和她一样,非食人间烟火不可的肉胎,却要想象自己超然尘俗之外,拿着文人墨客的架势,携着不屑世俗的态度,却常常不得不,袖起悲天悯人之心,于柴米油盐之巷,于沧桑间徘徊彷徨不知所踪。
蓝烟在LN市的时候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接到萧然的电话,萧然的电话来的不勤,好长时间才来一个,他的声音磁性性感,嘘寒问暖很窝心,蓝烟能回味许久。
但是孤独和寂寞如影随形,令她对萧然的思念变得疼痛起来。蓝烟就自娱自乐,看许多的动画片,听许多自己喜欢的歌。
学着吹葫芦丝,葫芦丝凄婉的声音响起时蓝烟对黎萧的思念就绵长起来。蓝烟就感到无助,判断自己对萧然的感情如此执着,是不是源于自己的感情经历太少。
蓝烟想:
如同我这样天马行空切着不同的歌,固执地单曲循环,性格里是很极端的。
比如说我像火一样燃烧起来的热情
比如说我突然如冰山蔓延的冷漠
比如我涉世未深像一张白纸的单纯
比如我一不小心就洞明世事之后的世故
比如我噤若寒蝉诺诺每一个我周围的人
,比如我凌冽决绝切断那些在乎不舍
比如我一脸纯真迎接朋友的欺诈时便真是纯真的
比如我用细碎桥段拼凑出真相之后依然笑意盈盈略过那些重点
只因为那些重点承接的可笑之人于我无关紧要
比如常常在不相干的人眼里明媚耀眼乖巧大气成一道风景
比如却惯于向在乎的人锱铢必较非要列出个子丑寅卯小气成一堆麻烦
比如,比如这世上的事,大多真的就只是——没什么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