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起生活了多半年的租屋里,她跟黎萧签订离婚协议第二天。
蓝烟把黎萧的卡掏出来泄愤一般扔在桌子上,卡片很轻扔去没多大响声,蓝烟不解气,把包翻过来两手一提,哗啦啦东西掉了一床,她翻找一切黎萧的痕迹,找到了把它们扔出来,她的包不是一般的凌乱,姨妈巾,钱包,创可贴,药等等,一切曾经需要用才装进去的东西,用完之后她很少会去想着把他们取出来,全部塞在包里,掏钱包掏纸巾时翻得一团凌乱。
蓝烟刚开始装的极好,凡事处理的还算整齐,黎萧见识过她的邋遢,好整以暇地看她装到累的不行,日渐原形毕露。
她每每伸手在里面翻找东西时黎萧都会一脸鄙视,后来黎萧得空会帮她整理,蓝烟背着他整理的包去上班出门感到特别有劲,一天不到又恢复了原样子,黎萧拿似嘲似讽的眼神凉她,她感觉自己在他的灼灼目光里无所遁形,会不管不顾扑上去捂他,一边喊着:“不要这么看我”,切断他的眼神。
……
黎萧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人赶得上蓝烟的拖拉,更也没有人赶得上她的果决。
他第一天把那份在网上随便下载打印的协议拿给她,第二天他们一起拥有过的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留下的消失了,从前她到处乱丢他怎么制止都不管用的垃圾也干干净净,一根纸屑都没有留下,而他黎萧的东西也是一件不少——包括他给她买的东西,黎萧一瞬认为那些有蓝烟的日子就是做的不怎么美妙的梦,醒来了一切归了原貌。
他拨过去电话那头是空号,从来笃定的心里漏跳了一拍,惊起两池涟漪在他眸中摇曳,很久才停。
黎萧觉得自己快变成老大了,有一种强烈的想法:抓她回来剖开五脏六腑拿去显微镜下看个究竟。
二十一世纪是个太平盛世。文化是全球文化了。全球文化传递的最快的是娱乐文化,娱乐里最不可缺少的是演员。
演员们争相以少穿衣服和不穿衣服为荣,大众的观念也在随着潜移默化,平常的百姓也争相展示自己可以外示的,美其名曰:“突破自我”,蓝烟更觉得那是突破“三观“的自我。
如果八零后的三观岌岌可危,那么九零后,零零后的三观已经病入膏肓,越是年纪小,接受力越强。
蓝烟觉得人类越活越高级了。她记得小时候养过一只狗,撒尿的时候它转头看,因为觉得它姿势奇怪,蓝烟也看它,那只小狗呜咽一声躲去了树后面,蓝烟更加好奇,也跟过去,恍然大悟:原来它在撒尿。奶奶笑起来:狗居然也知道羞。蓝烟觉得人类在做的所有突破里除了智慧的突破令人敬仰,还有这对羞耻的突破大抵也是受到人们的鼓舞的。
蓝烟在所有这些前卫的思想里就是个木讷的,冥顽不灵的老古板。
民风开放的时候真的是好的。
演员们在娱乐圈的氛围里思想更为开放,四十岁前风流人生,四十岁后从良。
大众们随娱乐剧潜移默化,思想也不再受缚,所谓道德已经是封建的徽标,结婚只是一种形式,离婚更只是一种手续。
民风开放是好的,但是也有不好的一面。
比从前更富足的生活谱出了最自然地新曲,可是更多的诱惑也向贪婪地人们露出更贪婪地狞笑;美好自由的爱情奏出最好听的乐章,可是不负责任的暧昧也像一张有机网,网尽天下有情无情的人。
蓝烟一直以为黎萧如此宠溺于她,一定是基于感情的,不见得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一定也同自己一样,日久生情是有的。
但是这一刻,蓝烟感到迷惑,人心果然跟自己不一样。
蓝烟总是认为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消化,所以再难受也笑嘻嘻的。包括那天,地勘资料与现场情况不符合,季院长说了她,她听了训,表情如常。是的她跟黎萧签字的前一天季院长给她打电话说工程出问题了。
真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她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一样,这么阳光开心,没心没肺,又淡然出世。
她心里很失落,她知道自己的成果被否决意味着自己的梦想被敲碎了一角,须臾便要坍塌成废墟。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能力。但是有些人就总是会觉得她的生活凭什么总是充满阳光,而自己的生活总是黑暗一片。
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是离婚,还是工作,都可以算作是吧。
蓝烟自认自己潇洒恣意,不为世俗约束。自诩:心如浮云常自在,意似流水任西东。可是今番却有些掌控不住自己。钻了一个又一个的牛角尖。
蓝烟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她从来与人为善,跟人交好,故意伤害别人这种事更是不可能,还是会有人对她不满,离婚的前几天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很多时候别人的恶意,不是她做错了,而是来自于她得到的那些别人没有得到的恩宠。
蓝烟纵观横看自己的小半生,除了黎萧算是自己意外捡的个便宜(虽然她自己认为是黎萧捡了她这个便宜),其他的那些,别人眼里的,她得天独厚的东西,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她蓝烟唾手就来了。很多人只看到了她的收获,却没有看到她那些比收获更多的付出。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看起来开心幸福的人或许只是因为他知足,上天是公平的,只要你不要习惯于拿自己的所得跟别人的比较,你会看到你的幸福。学会感恩才能体会人生之真趣,世人不要总是因为计量得到的多少而怨恨,要明白没有人天经地义应该为你做什么,有些人做了只是因为他们善良心软,他们的付出不为回报,但最起码要识抬举。
上学的时候,蓝烟有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学习很认真,可是每次都考的不理想,蓝烟在心里默默加劲,为什么会这样,让她的成绩上来啊。可是有一次考完试,朋友心情很糟糕,哭的伤心极了,蓝烟看的心酸,去安慰她,她歇斯底里地哭诉: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你的命这么好,脑子这么聪明,我这么笨。她很久都疏远蓝烟,蓝烟很委屈也觉得失望,她在心里想要真诚祝福的人并不如她那样待自己,甚至还在怨恨。
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蓝烟一直笑着,人们便认为她所受的苦微不足道罢了。
蓝烟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故事很感人,可是看到后面作者说:当你觉得自己逐事不顺的时候,就去大街上走一走,看到那些比你更不如意的人,你的心情就没那么糟糕了。蓝烟因此不喜欢这个作者,只有自私的人才会用别人的悲哀安慰自己的苦难。
这世间好多人信佛信基督,爱世界,爱一草一木,爱别人,爱应该是为世界上每一个不幸的人祈福,而不是因他们寻找安慰,如此,心中有无时刻惦念佛祖,真的重要吗?
蓝烟认为用真心和付出才能换的想要的东西。她从不把自己的负面情绪扩大,也不让负面情绪跟着自己挪动,办公室里的不愉快就暂且让它待在办公室里,回家会拿上快乐。
蓝烟脑海里很久都有一些魔咒一样的声响,那些悦耳动听,磁性性感的女声,不依不饶,凶神恶煞般盘桓于脑,时时聒噪于耳边,令她几近奔溃:
“癞蛤蟆倒是吃上天鹅肉了”“嘎嘎……,要不要这么幽默啊”
“不知道用的什么秘术”
“就她?还不是心蕊姐大度”
下班回去的路不太好走,蓝烟略微佝偻着走的像个老太婆,防止摔跤。一星半颗的雪花儿似有若无的飘着,蓝烟眨巴眨巴眼睛,干涩的很,许是最近忙碌,熬夜的多了。春雪绵软,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天一夜,厚厚的一层盖在大地上,像是冬天送给大地的最后一件衣裳,积了雪的大地白茫茫一片,安静美好,积雪之于大地,果然犹如盐巴之于伤口,看似残酷不堪,但实质上比任何甜言蜜语更有助于这伤口恢复。
蓝烟知道她跟黎萧之间种种就如同这雪花,落下很快就消了,当下不消时,也见不得几束耀目阳光就会陨落,就如那昙花一现,是时过境迁时候的往事里,缠绵不休的过眼云烟。
蓝烟知道她以后还会想起他的宠溺,想起他的纵容,会迷惑他的不可知,但是怕是再也无可能相见相守,这不是古代,没有王母,却有更加庞大无形的障碍,横亘于前。
正因为知道她才会如此轻易地离去,不去纠缠,不去诘问,云淡风轻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