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布是一个恋家的人。在来美国之前,他的确想留在这个众人向往的地方。但久了,他发现自己是那样孤单。他曾试图让团子来陪读以解脱他的这种孤单。但团子不肯来,即使她来了,他相信结果是只能更多一个人陪他一起陷入孤单。离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他沉浸在兴奋中,但在这兴奋中,他又有隐隐的不安。那不安是由团子带来的。对于他的回国,团子并没有多说什么,相反她似乎怕他回国。她一再强调,他不要因为她而回国。而在他内心里他也不得不承认团子是他回国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不,小傻瓜,我是因为太思念故乡了!在国外,离亲情太远,我忍受不了孤单,你又不肯来!”为了让她放下顾虑,他这样对她说。
“那就好,别到时候你后悔了,埋怨我!其实深圳也不错,回来就回来吧!”他听的出来,她轻松多了。
他已经三十一岁了。他该结束自己这种不稳定的生活了,他该成一个家,让自己感受家的温情了。结婚的事情,也已经多次同团子谈过了,她的态度不温不火,这多少让他有点拿不准她在想什么。但他是爱她的,六年了,他认真而塌实的爱着她。她是他生活的寄托,是他唯一想照顾、想疼爱一生的人。他比她大五岁,有时候,他真的弄不明白她那个小脑瓜子里在想什么。但他知道,她需要他,无论情感还是生活。很多的时候,她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想法他不能苟同,在他的感觉里她就象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他溺爱她,他要给她一个充满温情而又可靠的怀抱,在这里她可以肆意放纵。他能够原谅她的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有时候,她是会走一些弯路,但她总能找到最终的方向。他一直这样认为,他也这样安慰自己,他拒绝让那一缕不安再在心里出现。
他和团子一样,也生活在一个没有什么温暖的家庭里。那是一个七十年代最普通的家庭。男人在城市里端铁饭碗,女人在乡里务农。这样的家庭在乡村往往是应该被人羡慕的。但他们家却完全不是这样。父亲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从小到大的记忆里,都是母亲一个人操劳的身影。他疼母亲,他看不了母亲累的不能再直起的腰,他恨父亲,那个男人一回到家就只知道睡觉,要东西吃。每个月往家里丢一些钱就以为尽到了自己对这个家庭的义务。无休止的争吵让他和弟弟不愿回家,不愿看到母亲其其艾艾愁苦的脸,父亲霸道无理的怒气冲冲的脸,“我已经给过你们钱了,还要怎么样呀!”那个男人经常丢下一句这样的话就离开家,他们若想再见他就只能等到下一个月了。他回家只能带给他们伤害,带给他们亲爱的母亲伤害。懂事以后,再看到父亲打母亲,他和弟弟甚至会对那个是他们父亲的人挥拳相向。
整日的操劳,让他的母亲才五十多岁,就异常的苍老。他和弟弟都是懂事的孩子,田里家里,都争着抢着帮妈妈来做。从那时侯起,他就知道了女人的艰辛。他发誓要照顾好自己将来的女人,他会好好爱她,不让他象自己的妈妈一样,整天埋头在无边无沿的家务劳动里,他会给她充分的自由,关心她,爱护她、帮助她,让她做一个最完美的女人。不管她会是谁,他都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在看到团子的一霎那,他知道他要找的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她的桀骜不训,她灵魂里深重的忧郁,她不经意流露出的对生活的怀疑,她身边的流言蜚语,她卓而不群的处事态度,她的另类,她的孤独,她藏在冷酷背后的一颗善良、敏感、充满热情的心。这些都在深深的吸引着他,让他的温情勃发。
大学时,英文系的一个天津女孩曾经爱上过他,那时侯他只知道闷头学习,因为家里穷,整天只能穿一件军大衣上下课,为了读完大学,他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他从未奢望过爱情的到来。当那女孩托人约他见面时,他竟不敢相信会有人喜欢他这个其貌不养的穷小子。他见过那女孩,相貌平平,人却异常的大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相中他,但是总算有一个人喜欢他。在对她容貌失望的同时,他的心里也洋溢着初恋的喜悦。但这段恋情很快就以女孩的移情而告终。她又喜欢上了一个比她小一届的师弟,那个小师弟有明显的恋姐情结,重要的是他有一个有钱的老爸,他可以给女孩需要的浪漫和虚荣。而这些他是做不到的,他能够对付着读好自己的书就不错了。他并不恨那女孩,但他也着实为此而难过了很久。那毕竟是他的初恋,终于清醒过来以后,他开始准备考研,他成功了,然后他遇到了团子。
他接近她,甚至跑到低年级号称“恋爱专家”的师弟那里去讨教俘获女孩芳心的绝招。
“天哪,你要追的是她呀?”师弟听说他的目标是团子后,大惊失色。
“怎么,不行吗?”他有些不解的问。
“她可是个刀枪不入的茬,你要小心被她涮了,她以戏弄小男生为乐子呀!”几个人争抢着向他讲述关于她的传闻。
“不过,也许师兄去能行!”“恋爱专家”说,“呵呵,或者,她喜欢成熟一点的!”
“我们相信,在她强大的表象背后是实质上薄冰一样的脆弱!”众人呼应到。“恋爱专家”支给他的招数果然管用,第三次约会,他就强吻了她。她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女孩应有的羞怯。她在努力掩饰她内心里的慌乱和悸动。那几天他一直很内疚,他觉的自己在欺负小妹妹。
“加油,师兄,你行呀!战果不错!”几个小师弟起哄到。
半年以后,他又从另一种意义上得到了她。他爱惜的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她是一个自重、自爱的人。那些流言让她活的太神秘了。摸到她后背上隆起的疤痕,他吓了一跳。
“我有心脏病!”她说,语气平常的象在说别人。
“我要娶你!”
“别冲动,我只当没听到过这样的话!”她满不在乎的笑。
尤布经常陷入这样的回忆中去,越是回忆他就越发现自己爱她。爱的那样深,以至于想到那些往事,他的眼中就满含了泪水。她体弱多病,却有许多身体不允许的恶习。经常去喝酒,烟也不断。他管束她,即使她生气。但他还是妥协了,二锅头换成葡萄酒或者啤酒,总算对胃的伤害小一些。烟也换成了健康烟,他苦笑着接受了她的要求。她太不爱惜自己了,他不知道自己离开这两年她会放纵成什么样子。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回国,回到她身边。隐隐的不安让他有些慌乱,不会发生什么的。他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