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这几天过的很不好。
夜晚的时候,团子开始失眠。让团子不安的是,她想听到味道温柔的上海普通话,而不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尤布的安慰。她抽烟,喝醉,但一点用都没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由数据传输而来的人。但他不时出来搅扰她,使她更加的不平静。
刚来深圳的时候,尤布就不止一次提到过结婚的事。团子借口尤布要出国,都拖过去了。尤布在国外两年多,最终还是因为她要回到深圳。团子再找不出拖过去的借口。离尤布回国的日子越来越近了。阿瑶也已经开始找房子,准备搬出这里。
团子的心是慌乱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是惧怕婚姻带来的围城吗?她答不出来,她已经26岁了,很快就27岁,青春易逝,她没有理由不把握到手的幸福。哦,幸福!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敢想幸福这个词。从小到大,幸福仿佛离她一直都很遥远。即使是在梦里,它也不肯让她抓住它的手,哪怕是只有几秒钟。童年整日都是在担心父母离婚的阴影里度过的,少年则一直有病痛的陪伴。她享受不到正常的家庭幸福,她不能和同学们一起正常的上课、运动。她经常要离开学校住到医院里,她面色苍白,身上一年四季都弥漫着一股药味。父母以为是自己整日吵吵离婚才让她病痛不断,所以她有时也感到高兴,她甚至希望自己一直不断的病下去,那样他们再无暇顾及离婚的事。青年时代,她一直在寻找自我的煎熬中度过,因为她发现自己没有方向,工作、生活、爱情,甚至于性。她麻醉自己,喝酒抽烟。但一切都毫无好转的迹象。快毕业的时候,她憋足了劲,想好好的干工作。但一年下来,她就觉的工作也索然无味。每天七点半上班,五点半下班,中间两个双休日,平淡的象一碗白开水。她的热情一落千丈,她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可是她必须得耐着性子和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家伙们相处好每一天。深圳的速度太快了,她有些适应不了。但好强的性格又让她不甘于落在他人后面,她每天都拖着一副睡眠不足的身体来上班。她的工作是出色的,但众人的赞许也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兴趣,她好象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好象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尤布刚出国的时候,她还经常想他,半夜搂着电话向他哭诉思念的心情。尤布在的时候,她被他照顾的很好。生活、工作,他什么都不放心。有一次看着她打的士去单位上班,尤布一个上午居然打了三次电话到门卫室,以便确定她平安无事。她象孩子一样被他溺爱。无论大事小事,如果由她去做,尤布就不放心。晚上9:00之前如果她还没有回到她的寝室给尤布一个平安电话,尤布就会做好报警的准备。他们的生活事实上是平淡的,各自住在自己的单位,双休日在一起聚两天,解决一下彼此的需要。他们还算和谐,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渐渐的习以为常,不再有任何的激情和新鲜感。如果她不找茬,尤布是不会和她吵架的,即使发生争吵,最后让步的也是尤布。人人都知道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准老公。她的幸福被大家一滴不漏的看在了眼里。她是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单位里,未嫁的同事都在朝着她的方向暗暗努力!可她自己竟然毫无感觉,她悲哀的发现,她已经习惯了尤布的存在,习惯了他好象亲人一样的存在,而不是爱人!这一点是在尤布出国以后她才发现的,她惊慌失措!她发现了自己的内心,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她试着调整自己,重新唤回曾经存在的激情。可让她难过的是,她更加悲哀的发现,她和他竟然从未有过激情。她不想把自己的初夜解释为好奇,或者堕落,但她深深地明白,她之所以那样做也绝对不是因为她情不自禁。她不过是在结束自己生命中的一个时代。而尤布又太好了,好的无懈可击,好的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对于她来说,让尤布伤心、难过是一种罪过。他是真心爱她,爱的太深,把自己都忘记了。
她常常陷入沉思。想的脑袋都开始疼,可还是想不明白。她拒绝尤布让她出国陪读的请求。她故意不打电话,不理他,可他仅把这一切当成是她渴望他回国的信号。那个好人象傻瓜一样,即使是在美利坚,即使是自由女神都没有让他放弃对她的爱。可是她,却不再有丝毫的兴趣。结婚,她不知道那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惶恐的发现自己陷入了无欲无求的境地,这是一个可怕的境地。这个境地让她沉迷于火焰酒吧的鬼魅之气里。她虐待自己,折磨自己,试图唤醒自己应该有的疼痛感觉。但她失望了,酒醒以后,她更加糊涂,更加找不到方向。在梦里,她整夜都在没有人烟的荒原上狂奔,她惊慌的哭泣,没有人来拯救她,她挣扎,奔跑,荒原却更加阔大。有时她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她由衷的希望那是尤布的背影,但那俊秀挺拔的北方冬天里白杨树一样的身影清楚的提醒她,她看到的不是尤布。背影最终也不会搭救她,让她一个人继续在无尽的荒野上狂奔,那奔跑是充满绝望的,每一次从梦中醒来,她都能感觉到绝望的味道。
而现在,数据给她传输来一个模糊的希望。她甚至又体味到了中学时单恋的激动和慌乱。那样熟悉的,幸福、甜蜜、悸动、多疑。她有时觉的自己能感觉到数据那端的真诚,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充满了怀疑的,怀疑自己也怀疑味道。她觉的自己一天天在受着难言的煎熬,她试图从那个煎熬中挣脱出来,但结果是她更想念那个声音,更想看到那个阳光一样的自负而又狂傲的家伙。她有些害怕,这害怕更多的是因为她怕给那个看上去复杂却单纯的家伙带来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