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往日这个时候,颠勒城内酒肆茶楼人声鼎沸,青/楼瓦舍艳语莺歌,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可是,今天却有些诡异,无论大街小巷,皆空无一人,唯有零星入城的客商,忐忑不安而又疑惑不解地走在街上。
东西南北四面城门,除了有守城兵丁把守,不知何时多了一帮衣着混杂的汉子,手中兵器各不相同,紧守城门,准进不准出。
秋风渐起,卷起片片残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呼啸而过。
一位身影,略显落寞地走在大街上,前方不远处,一面酒肆外挑而出的望子,在一阵疾风袭来时猎猎作响。
此人正是易装之后的秋水井荣,一路尾随王笑等人跟到颠勒县,只是担心那个实力恐怖的沉龙剑客端木宇可能会暗中护送,所以他一直没敢过于接近王笑。
秋水井荣看了一眼那面望子上醒目的酒字,一步步走向那间并不大的酒肆。
酒肆的老板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行动迟缓,鬓发灰白,双目暗淡,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手里还拄着一根紫褐的竹子样的拐棍。
今晚注定会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肯定也不会有酒客来吃酒了,店里的伙计也都人心惶惶,各自回去陪家人了,只留老头一人在店里。他没有家人,除了那些经常过来捧场的酒客,他甚至连朋友都没有。
老头子颤颤巍巍地走到门口,朝街道两头张望一番,然后退回屋内,准备掩门打详。
两扇吱吱呀呀作响的门板即将闭合之际,一只脚平平稳稳悄无声息地踩在了门缝处的门槛上。
“老人家,可有绿蚊酒卖?”一身人族商客装扮的秋水井荣轻声问道。
“你是外地人吧?听我一句劝,赶紧走吧,越远越好,今晚颠勒县不太平。”老头子虚弱无力地说道。
“我就是来喝酒看戏的,大幕刚刚拉开,我怎么舍得走呢?”秋水井荣说着,也不等老头子答应,自作主张地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酒架前,拎了一坛最便宜的绿蚊酒,撕开封泥,就近坐下喝起来。
老头儿只好放弃打烊的念头,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来,靠在椅背上假寐。
花子巷。
王笑陪同庄琼,返回这里。
大壮二壮都还没走,他们担心庄大人的安危,一直在这里等着,看到庄琼又回来了,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庄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壮看到庄琼面色凝重,急忙迎上来问道。
“颠勒县生死存亡,只在今夜。守城的兵士已经执行外松内紧的政策,准进不准出,这些人都是直属高奉州总兵直接管辖,估计他们已经听到了风声。你们两个,无论如何要冲出城,回寒山寺,告诉方丈,就说大唐公主在此,今夜公主要斩杨崇,杀县令。”庄琼对大壮叮嘱道。
“庄大人放心,区区几个兵崽子,根本不可能拦得住我和二弟,你们在城里要多加小心,我们去去就来。”大壮胸有成竹地说道。
“不可大意,一定要小些谨慎,尽量往外冲,别缠斗。”庄琼再次叮嘱道。
“大人放心,我们还是知道轻重的。”二壮附和道。
庄大人点点头,示意两人赶紧行动。
大壮二壮没有犹豫,立刻转身出了花子巷,快步流星地朝北城门跑去。
“庄爷爷,公主真的在咱们县城吗?公主长得漂亮吗?”那个瘦瘦的小男孩子隐约听到了庄琼提到公主,等大壮二壮离开后,兴奋地问道。
庄琼有些心酸地抚摸着小男孩儿的头,慈爱地说道:“小虎啊!想不想见见咱们大唐的紫凤公主?”
“想!”这个叫小虎的男孩儿激动地喊道。
“好,爷爷一会儿就带你去见公主。”庄琼努力地压抑着真实情绪,呵呵笑道。
王笑看得出来,庄琼这会儿肯定心如刀绞,便对他说:“庄大人,小虎的路还很长。”
庄琼听出了王笑的弦外之间,看来小虎可以幸免于难,这让他心晨多少感到了一丝欣慰。
“庄大人,咱们颠勒城,不过是个小小的县城而已,公主怎么会来这里?”
那些居无定所的流浪汉纷纷涌了过来,好奇地向庄琼问道。
庄琼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前段时间在太和剑宗以九针问而音传万里的天才少年王笑,也是公主的朋友。这次公主和王笑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咱们颠勒县,是来救我们的,因为有人想要在这里屠城,不留一个活口。”
众人惊得张大了嘴巴,如果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可是庄琼既然这么话,他们都不会怀疑什么。
“现在不是不打仗了吗?”
“是啊?再说,咱们这里跟兽族领地隔着几千地呢。”
……
一时间,众说纷纭。
“诸位,听我说几句,事情不会有假,但不会是兽族人干的。”庄琼说道。
“不是兽族?”
“那会是什么人?”
众人又是一番议论。
庄琼也不明白,如果只是想要嫁祸于公主或者王笑,手段众段,陈广年没有理由非要选择屠城?
王笑其实也没敢确定会是谁干的,但是,提到兽族,他突然想到在万安城给端木宇疗伤的事情,当时柳莺说有兽族高手在场,只是他没有看到,一直没敢确定。
现在想来,可能真的已经有兽族高手潜入,看来事情的复杂程度,要远超他的想象。
庄琼提高了嗓门,对大伙儿说道:“生死在此一搏,我老庄也不强求各位,如果谁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可以帮我在城里广为宣传,就说今夜子时,公主将于县衙公审县令王牧川,还要审为祸乡邻多年的恶霸杨崇。现在二人已经被打入大牢,杨崇也已经被王笑废了武功,子时之前,有冤的赶紧去喊冤,有仇的赶紧去告状,公主会亲自审案,如果当场定罪,立刻将二人斩于县衙门前,为民除害。”
王笑等庄琼说罢,补充道:“同时广为告知,凡是能去现场告状,或者现场观看审案的,等斩了杨崇和县令之后,还会对二人进行抄家,所得财物,见者有份,先到先得。”
“我去。”
“我也去。”
“这个挨千刀的县令和杨崇,早就该杀了,我也去。”
“不为别的,就凭这是庄大人的命令,我拼了老命也要去挨家挨户通知。”
一时间,应者如云,没有一个退缩者。
“那好,我和小虎在县衙等着各位。”庄琼感动地道。
一呼百应,那些人纷纷跑出花子苍,兴奋地呼喊着,分头赶赴每一条街巷,去通知各家各户。
王笑和庄琼,带着小虎子回到了县衙。
然而,他们在县衙门外等了一个时辰,除了那些完成任务前来报到的叫花子,没有一个城中百姓赶来,大街小巷,家家闭门锁户,连油灯都不敢点一盏。
死城。
人未亡,百姓心已死。
庄琼看到这一幕,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那些叫花子们很是不甘心,不忍让庄大人陷入这等尴尬境地,于是自发地再去分头出发,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拍门通知。
一切都是徒劳,这一次,他们只叫来了两个人,这两个人远远地望了一眼县衙门前,那红彤彤的火光下,除了那些叫花子,看不到一个城中百姓的身影,这两人又匆匆地折还而去。
时间越来越紧迫。
“这帮胆小鬼,真让人瞧不起,有咱们大唐公主在,还这么怕杨崇那杂碎的哥哥,不就是一个通天教吗?胆敢进城试试?公主一声令下,调集兵马,还不是倾刻之间就能灭了他们。那个自称教主的杨奎,再厉害,能比得上神勇无敌的剑皇神将?”
叫花子当中,有人替公主鸣不平。
庄琼听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连这些居无定所一无所有的人,都还相信陈广年,何况那些百姓?看来陈广年欺世盗名的阴谋,非常成功。
距离县衙有五个街区远的一间酒肆里,秋水井荣喝光了最后一坛绿蚊酒。
“啪啪啪!”
第三次有叫花子叫嚷着来拍门。
秋水井荣抢先一步,赶在酒肆老板之前蹿至门后,打开了门,不等门外那个瘦弱的老叫花子解释,一手将其抓起,像扔沙包似的“啪”地一声将他扔到对面院墙上,立时毙命,血溅当场。
酒肆老板仍然靠在椅背上假寐,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酒钱就免了,命先给你留着。王笑那小子肯定等急了,光靠这帮叫花子是不行的,还得我来帮他喊人,哼哈哈哈……”
秋水井荣笑完,纵身跃上屋顶,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