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见王牧川已经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也没有再劝他,只是对他说道:“你恨杨崇这样的人吗?”
“恨,恨之入骨!这等敲骨吸髓之辈,杀他一万遍,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王牧川道。
“那好,我们已经把杨崇绑起来了,现在交给你处理,只要别让他死掉,你想怎么折磨他都可以。”王笑说道。
“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自打我上任以来,先后共有四个被杨崇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到县衙告他,第一个是位布庄老板的女儿,结果官司未结,竟被杨崇剪去了舌头,让她无法诉说冤情。这是我良心上永远也抹不掉的耻辱,先给我一把剪刀,我先让他尝尝被人剪舌的滋味。”王牧川激愤地说道。
王笑答应了他的要求,抬头对宴月楼的掌柜说:“掌柜的,麻烦你找把剪刀过来。”
“哦,好的……”
掌柜的一边去拿剪刀,一边暗自叫苦,如今事情闹到这一步,宴月楼也别想再开下去了,杨崇那个有着活阎王称号的哥哥,绝对不会放过宴月楼的。
“王牧川,你、你敢动我一根指头,老子回头一定扒了你的皮,抽了我的筋,喝了你的血……”
杨崇癫狂地叫起来。
“随你怎么叫喊,反正我也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一辈子,既然大限已到,我倒想在死之前,堂堂正正地做一会自己。哪怕你那个活阎王哥哥再怎么厉害,我一个死人也不会怕他,所以我不但要剪你的舌头,还要断你命根,十指钉钉。你怎么对待过那些告你的百姓,我今天就要怎样对待你。”王牧川说完,从掌柜的手里接过剪刀,像个疯子一样抓住杨崇的头发,在杨崇杀猪般的嚎叫声中,挥动了剪刀。
王笑趁着这个工夫,去街上的药铺子抓了一些药,用来给杨崇处理一下创伤,以免他失血过多而死,毕竟他还需要一个活的杨崇,暂时还不能让他这么便宜地死去。
半个时辰后,王牧川停手了。
王笑赶紧给杨崇用药缝针,紧急处理一下伤口。
杨崇几度昏死,几度被人浇冷水醒来,折磨得已经没了半分力量,蜷缩在血泊里,嘴巴不能言语,双手疼得让他死去活来。
王笑处理好杨崇的伤口,然后洗洗手,向王牧川问道:“县丞庄大人怎么还没来?”
“他?你要是真想找他,估计得去花子巷。”王牧川叹了一口气,说道。
花子巷,距离天冬街有三个街区。
巷子不长,约有二十丈,左边是一处占地二十亩的寺庙,红墙高瓦,相当的恢宏大气。
左边是一片拥挤而又破落地贫民区,多年前被寺庙里的一些个富绅香客,担心这些穷人脏乱差的居住区会有污秽之气,冲了佛坛净土,于是捐钱建了一堵长长的高墙,将贫民区那些不堪入目的破房子遮蔽。
那一堵遮丑墙,跟寺庙高耸的红墙之间,就形成了一条并不常有路人经过巷子,渐渐引来以为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和乞丐移居于此,于是得名花子巷,就是指全都是叫花子的巷子。
王笑让钟雨烟和柳莺押着杨崇,跟着县令王牧川回县衙,他自己却独自去了花子巷。
花子巷果然聚集着众多叫花子,但也有很多是流落在外又无钱住宿的人,这些人多数衣着破烂脏腻,蓬头垢面,让花子巷那臭烘烘的味道离老远就能闻到。
再加上很多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无衣御寒,无舍避雨,有个伤风感冒也没钱医治,有些人久而久之拖成了唠病重疾,所以花子巷咳嗽声不传,痰喘音不绝,一般人都会受不了这里的环境,所以没有人乐间走花子巷。
一墙之隔的寺庙,雅舍众多,香火甚旺,可哪怕是天上下着能砸死人的冰雹,花子巷里这些人也没法进寺庙避难,因为这里的寺庙也吧,道观也好,都已经成了一种生意,不是富裕人家,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比如隔壁这间浮吟寺,那可是卖门票的,没有一两银子的门票钱,你连门都进不去,进去后不买几两银子的香火,照样连佛殿进不了。
这里的和尚已经不是和尚,因为这是一门非常暴利的生意,早在寺庙翻修扩建时,原先那班和尚与方丈都被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与高奉州某些官员有亲戚关系的假和尚,等敛够了巨额的香火钱,便还俗回家,娶几个娇嫩水灵的小姑娘,过上滋润奢靡的生活。
于是,这样的寺庙,在它光鲜的表象之下,早已经不是佛坛净土,与信仰没有丝毫关系,而是成了权贵敛财的机器,一拨一拨财富收割者乐此不疲。
浮吟寺里的主持袈裟是用金丝织造,禅杖上面更是镶满璀璨的宝石,和尚们都是红光满面,肥头大耳,华衣锦食。
一墙之隔的花子巷,却是另一番模样。
王笑赶到花子巷了时候,巷子里的那些人正热闹地议论着城门外发生的命案,这些人当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因病致贫,结果病没治好却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病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全都拍手称快,咒骂那些假药败子早就该下地狱了。
那些或亲眼所见,或道听途说的讲述者,一个个讲得唾沫星子横飞,神采飞扬啊,更是添油加醋地把王笑、钟雨烟和柳莺三人捧成了从天上下凡来拯救苦难百姓的神仙。
这些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那些讲述者,不厌其烦地听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过瘾,所以也没几个人注意到有个衣着干净的少年在这个巷子里逛了一个来回。
王笑瞅了一个来回,也没看到有哪个人像是在县衙当差的庄琼,于是走向花子巷最外面那堆人,拍了拍一个扒在人群最外围听故事的小男孩儿,问道:“小兄弟儿,跟你打听个人。”
这小孩儿约有九岁的样子,瘦得皮包骨头,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被人从后面拍肩膀,十分不情愿地转身一看,却是个衣着光鲜的少年小哥,于是两眼放光地问:“有馒头吗?”
王笑摇了摇头。
“没吃的你拍我干什么?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两眼冒金星,也就听听这样大快人心的故事,能让我暂时忘了肚子还饿着,你要是没有吃的给我,还是找别人打听去吧,别打扰我听故事。”
小孩儿说完,又扒着前面两个大人的肩膀,拼命地想要往里挤挤,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王笑心里一酸,差点儿没流下眼泪,默默地离开花子走巷,就近找到一家馒头店,望着那些刚出笼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摸遍了全身也只找到了六两银子。
“老板,给我来六两银子的馒头?”
“什么?”
“给我来六两银子的馒头。”
“六两?我没听错吧?像想买下我这间馒头铺子,还是只想买馒头?”
馒头铺老板是个皮肤黝黑个头有些不高的汉子,听到王笑要买六两银子的馒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要知道他卖上一个月的馒头,也挣不了六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