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叶府,叶屏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家的美好。
在上道院半年未曾闻到这股熟悉的气味,要说他不怀念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家,是不可能的。
叶千千知道叶屏要回来的消息后,早早地就将他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这让叶屏相当的满意,要知道有着轻微洁癖的人最怕的就是连自己住的地方都脏得不像样。
安放好行李后,叶屏便来到了叶远山的书房。
上道院回京都的路虽然不远,但毕竟是属荒郊野地,回到叶府之后已经接近中午,叶远山下了朝之后就在书房内批文。
前任皇帝给叶远山封了个卫将军的头衔,全因为当年抵抗西秦时他立下了汗马功劳。而到了现任皇帝继任,先帝撒手人寰之后,皇帝马上就收了叶远山的兵权,让他成了个光杆司令,空有虚职,只能当个纸上谈兵的文将。
叶远山虽然心里不满,却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这是皇帝作为一个领导人应该做的事情,每当改朝换代之时领导人总会换批自己的人马上阵,这是正常的。
虽然,这个领导人并不称职。
好在皇帝虽然昏庸,却也不是无脑,将兵权放给了司马傲,也保得了北唐十几年安生光景。
让下人给叶远山传了声通报,得到了应允,叶屏这才踏进了叶远山的书房。
看着面前正在批文的叶远山,叶屏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内疚的情怀。
他从这副身子十二岁的时候来到了这个世界,到如今已然四年。
而这四年来他和叶远山以作为父子的立场好好谈话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只能说叶屏在潜意识中,还没有完全地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人吧。
这对父子就这么奇怪地保持着现在这种状态,叶屏静静地站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略显老态的父亲专注地批着公文。叶远山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一时间,房间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叶远山批文时手上的笔划在纸上沙沙响的声音。
这一对父子就这么互相伤害着,互相冷落着。
不知许久。
叶远山终于批好了桌上的公文,放下笔,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文件分类整理好,这才好像看到了站在桌前的叶屏。
“回来了?”最终还是叶远山先开了口。
叶屏点了点头,略微思忖了些什么,然后嘴微微张开,轻轻地唤了声父亲。
叶远山听到叶屏喊自己,脸上表情似有浮动,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说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准备吃饭去吧。”
点了点头叶屏就退了下去。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按理说下人们是不能上桌的,叶屏却执意让叶千千坐在自己旁边,这是他从小便养成的习惯,叶远山和商夫人虽然反对,但拗不过叶屏,也就随他了。
一顿饭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叶远山出了门去办事,叶屏便拉着叶千千去找商夫人。
“母亲,才多久没见怎么越来越漂亮了?”叶屏拉着叶千千的手,对着坐在梳妆台前整理仪表的商夫人笑道。
要说这商夫人,虽然年近四十,却是保养极好,叶屏有好几次还开玩笑地唤她为姐姐,总是被商夫人笑骂了几句没大没小,倒也不是生气。
商夫人见叶屏来见自己,把青丝上系上了最后一颗珍珠,笑着说道:“屏儿,这等伶牙俐齿怎不去讨个媳妇儿回来给我瞅瞅?”
叶屏总觉得自己与商夫人的关系比和叶远山的关系好上许多,至少他面对叶远山的时候是万万不肯这般随意的,所以和商夫人说话也就没有顾虑太多。
但是听到商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叶屏眼前却不自觉浮现出那个抱着书与自己席地而坐大谈南北的活泼少女。
做了一副沉思状,叶屏才一脸正经地说:“母亲这话就不对了,我的目标就是找一个像您这样的女子,可惜啊,被老爹捷足先登不说,还让您做了我的母亲,好生为难。”
一番话说得商夫人直笑骂这小子不正经。
三人又到花苑内寻了个地,坐下唠嗑,叶千千原本与叶屏拉在一起的手倒被商夫人夺了过去,商夫人说着说着竟让叶屏听出了要让自己将叶千千纳入房中的意思。
商夫人说得让叶千千满脸羞红,让叶屏吓得赶紧拉着叶千千,跟商夫人告了声出门走走,两人落荒而逃。
叶屏找的借口是许久不曾回京,出去走走,闲来无事也就真的带着叶千千来到了花舫湖旁看起了那船景。
中秋已快要到,这花舫湖上倒也多了不少的花船。
此处的花船可不像叶屏印象中的那般不堪,而是中秋前后文人骚客比诗斗文的好场景,哪怕是朝试的学子或者是名门公子,都对此热忱无比。
叶屏跟叶千千坐在苏梅桥的石墩上晃着腿,吃着路边五文钱买来的糖人儿,看着桥下花舫湖的湖面倒映着各式各样花船的影儿,再听听四周的喧嚣,这才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又贴近了几分。
就在叶屏感受着这个世界传递给自己的善意之时,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他。
“快看快看,林公子要来了。”
“林公子一年就做一次诗,不知今年又有何佳句了。”
……
听着旁人的话语,叶屏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这不就是电视剧里名公子和花痴的节奏么?
顿感狗血的叶屏叫了声叶千千正想走,发现叶千千用一种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让他禁不住张大了嘴。
得到了叶千千肯定的回答之后,叶屏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花痴的力量,没想到与自己相伴这么久的叶千千也会玩这种戏码。
但是对这个小丫头,叶屏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疼爱,就想着随她一次心意又何妨?
湖中心慢慢的驶过来一艘船,船很气派,无时不刻透露着一股奢华的气息,让喜好简约的叶屏感到一阵心烦。看着身边两眼放着小星星的叶千千,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忍忍,忍忍,很快就过去了。
这艘船便是林文若的花船。
周围观众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一波波击打在叶屏耳中的浪花,让他无法平息。
船在快要过桥底的时候停了,船夫看了看四周,才恭恭敬敬地掀开了罩在门上的帘子,一名年轻男子从中走了出来。
此人英俊潇洒,仪表不凡,笑着看着桥上与湖边的人,虽是不语,但是一笑起来却好似一股春风拂过,暖了人心。
但是此时的叶屏却没有感受到暖意,他的心中不住地诅咒着船头这个男子。
此人他见过,赫赫就是当年来叶府邀他入上道院修习的司马咲!
叶千千也认出了此人,小巧可爱的脸蛋上满是惊奇之色,主仆二人用一种极为怪异却又极其相似的眼神望向了微笑着看向四周的司马咲。
要知道上道院半年,恐怕叶屏见到司马咲有如此笑容的时候恐怕加加起来都没有今日这般久,让叶屏心中惊诧的同时,也带了几分的疑虑。
这厮怎么连名字都改了?
而此时司马咲目光扫过,正巧也看到了桥上惊异地看着他的主仆二人,点了点头示意,便准备入舱。
就在司马咲,或者说林文若准备回身之际,叶屏却闻到了一股熟悉而陌生的呛鼻味。
是火药。
这是叶屏闻到味道后闪过的第一个念头,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烟花齐鸣的场景,但是这种每逢过年过节都能闻得嗅觉疲劳的味道他是不会认错的。
紧接着的是疑问。北唐似乎没有研究出烟花爆竹,那么这是哪里来的火药味?
脑中快速地闪过了几个念头,叶屏这才感觉到事态不对,虽然这是一个火药还没有普及的年代,但是聪明的人总是不少,难免就会有人研究出火药的用法。
就在此时,一缕青烟从花船旁边的排水孔里冒了出来,就这么悠悠地飘起来,又似乎是被湖边众人的说话声所打扰,乱了方向。
叶屏见到了这股青烟,肯定了心中那个危险的想法,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憋起一口气对着船上便喊。
“跳船!!!”
他的声音在喧闹无比的花舫湖上显得格外无力,但是司马咲却听到了。
他知道,叶屏虽然为人行事放浪,却也不是一个胡来之人,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叫自己跳船?
但只是微微一怔,他便跳了,扑通一声扎进了水里,在湖边人的眼里,在叶千千的眼里,也在叶屏的眼里。
叶屏已经在疏散着桥上的人,但是他一个人的努力却是徒劳无功,此时桥上的观众老爷们正看着司马咲入水后那处波澜,只是奇怪林公子竟然因为身旁这人一句话便真的跳了湖,只是心想晚上回去又可以跟家里的婆娘说一出名公子跳水的戏码,又哪里有心情去管叶屏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
“轰隆隆!”
船炸了,四分五裂,爆裂开的木板,落进了水中,激起了比刚刚司马咲跳水时更大的水花,落到了湖边人的身上,就变成了血花,而被冲到了岸上无人之地的零杂碎物,却只是吓走了几只野狗。
至于原本呆于船上的人,早在一片火光中重新回归了这个世界的拥抱,再也找不回来。
叶屏见使唤不动围观者,早已将叶千千紧紧地抱在怀中趴在地上,努力地遮住叶千千的眼睛不让她见到此刻可怖的场景。
良久,从湖面上探出了一张帅气的脸,他用手将头发上的水捋去,望着原本停着花船的位置,脸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但更多的,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