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祭祀实际上只是一个幌子。”过了很久之后偃义堇突然开口说道。
傅懿之听完后十分不解,她转过脸好奇地问:“堇哥哥的意思是?”
“耀月城的秘密,知道的人甚少,过去十几年你一直都生活在西锦城,对这边的各种规矩自然一无所知。耀月城的巫界集聚了上古巫师的强大巫之气,很多巫之气强大到巫师来到耀月城能力都会被压制,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偃义堇的表情十分凝重,看起来甚至觉得有些诡异。
傅懿之摇了摇头,却总觉得这些日子不见偃义堇有些变了,以前的堇哥哥总是优雅入画,十分沉稳,可现在她能感觉到偃义堇体内的巫气十分的混乱,甚至感受不到巫之气在他脉络里的流动秩序。这些日子在偃义堇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他平时稳重的作风变成如此。
“对这些我了解的并不是很多,是不是耀月城怕有人想破坏祭祀大典,还是有别的什么用意?”
偃义堇摇了摇头,双眸沉了沉,说:“我们被压制的巫之气实际上都被用来巩固这张巫界了,说是被压制,不如说是被巫界所吞噬。”他忽然冷冷笑了一下,周边的吸气都黯淡了下去。
“怎么会,这、这又是为什么?”傅懿之简直难以置信。
“为什么每年都要举行祭祀大典,为什么要设下巫界,又为什么要用到独角兽的圣血,你难道没有试图将它们联系在一起设想一下吗?”
“是有什么东西需要集聚力量?”傅懿之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偃义堇终于神情放松下来,他的瞳孔略微放大,接而背过身去看着远处喃喃说道:“因为祭祀的巫神根本就没有死......”
“什么!”傅懿之终于沉不住气了。
怎么可能!巫神的七魂六魄早就已经散了啊,当年他为了守护巫师界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造反的巫师们封印,怎么偃义堇又说巫神根本就没有死呢!
“觉得很惊讶吧,刚开始知道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可后来我将这些年所有的事情都联合在一起想了想,觉得很多疑团迎刃而解了。因为巫神一直都被封印在耀月城的地下!”偃义堇的双目猛地一涨,似乎心里压抑了万千怒气。
这、这怎么可能!不光是她被骗了,今日到场的大部分巫师都被骗了!而身为城主的霍青却隐瞒了这个秘密这么多年!
这一切都是幌子,祭祀大典不过就是聚结巫师巫之气的借口,圣血也不是奉给巫神的而是用来巩固封印咒!原来如此,难怪还要用到活人祭,人类的鲜血和肉身一旦被投入炼丹炉便会产生特殊的腥香味,人是有灵魂的,灵魂围绕巨鼎也能为咒语产生相应的灵力,在跟巫师们的巫之气以及圣血一结合会产生巨大的封印力量,这些年巫神一直出不来正是因为常年不断的封印咒和巫界的阻挠!
傅懿之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可是巫神为什么会被封印呢,他是巫师界的掌管人,理应被巫师们尊敬和爱护,却为何到最后遭到了巫师们一致的反对和压制呢!
“那些唯美的传说都是假的,当年巫神为了得到天下,不惜杀害自己族群数百名大巫师,吸取了他们百年修为用来增强自己的巫之气,胡乱杀戮最终引起人神共愤,最后天下巫师皆联手压制,动用了各自的神兽和灵兽,最后才设下了这张无懈可击的巫界,却因此丢掉了自己的性命,而当年倾国倾城的巫蛊神女,也因此魂飞魄散,香消玉殒了。”偃义堇缓缓说来,眸底却是深深的无奈。
巫蛊神女?这又是谁?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可是她又是为什么而死呢!
“关于巫蛊神女的传说同样数不胜数,但是她死后却始终没有人能够聚结她的魂魄了。”
想想巫蛊神女,再想想自己体内的亡灵魅蝶,她们同属于上古时期,自己又见过魅蝶的真容,这世间再无一人的美貌能够超越魅蝶了,而偃义堇所说的圣女同样倾国倾城,难不成他说的巫蛊神女就是自己体内的亡灵魅蝶!傅懿之想到这里简直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而此时的魅蝶却一直沉寂着不说话,她也很想立即追问却还是要考虑现在的场合,罢了,等会回去再问不迟!
“可是堇哥哥,这些隐藏着的秘密你又是如何得知?”傅懿之早就想问了,也不知道他消失的这几天去了哪里。
偃义堇转过身子,一双眼睛深邃而悠远,他的心中似有百般无奈却说不出口,傅懿之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们都迫不得已,有关那些传闻我不想知道也必须要知道,这些真相对我来说同样如此。”
“堇哥哥,这些天你去了哪里,为什么我总觉得发生什么事情了?”傅懿之心里有些紧张。
“小之,若是以后堇哥哥做了什么你认为不好的事情,千万不要怪罪堇哥哥,你要知道我做任何事情从来就没有选择,从来都是被迫而已。”他垂下眼眸,睫毛在眼下映出两片阴影。
“堇哥哥......”傅懿之看他这样黯然神伤的样子十分心疼,在东雀城的这三年,是偃义堇陪伴自己度过了艰难的一年又一年,可现在他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她又是愧疚又是为他担心着急。
“走吧,祭祀大典之后还有一场宴会,等宴会结束了我们方才能离开耀月城,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就当从来不知道罢。”偃义堇抬起头,轮廓分明的脸庞被染上一层悲伤的色彩。
傅懿之抬起头,方才的大雨已经淅淅沥沥的变小了,压城的黑云也即将消散而去,从天边的远处传来一丝白光,眼看就快天晴。
她敏捷的跟上偃义堇又回去了祭祀大典。
“大设宴席!”随着一声嘹亮的声音响彻天空,歌舞声忽而从周边缓缓升起,众人在指挥下分为两路坐于巫坛之下的空桌边,从人群后面缓缓迎来了曲线凹凸的舞姬,她们身穿艳丽彩服,年轻的面庞上均是掩不住的喜悦之色,轻盈的身躯随着欢快的歌声不断的扭动,腰间的一串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黑色的巫火在人群中央热烈的灼烧,滚滚浓烟从上空飞起。
傅懿之和皇族人坐在一边,南兮宸就坐在自己身边,他们两个人共享一桌美酒和美食,然而现在傅懿之却是食之无味,她总觉得这场祭祀里少了点什么,可究竟是少了什么呢,傅懿之说不清楚。转过头便看见对面的霍烬离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喝着美酒不时跟霍青说些什么。傅懿之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很熟悉,对他面具下的容颜更是想要一探究竟。
“怎么了?”南兮宸似乎察觉到了傅懿之的不对劲。
霍烬离显然也已经发现了傅懿之的目光,他撇过头直视她的眼光,嘴角仍有若有若无的笑意。南兮宸循着傅懿之的眼光很快就看见了对面的霍烬离,再看看他们两个人正目光交汇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南兮宸皱起眉,在心里猜想着什么却又最终什么都没说。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一阵炸响,傅懿之吓了一跳竟不由自主的发动了体内的巫之气,眼看就要将重明鸟召唤出来,却看见天空洒下了无数颜色绚丽的花瓣,中央窜起了一个巨大的彩球,它快速的翻滚着朝巫坛的方向飞过来,这时霍烬离忽然勾唇一笑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他双手发出一道黑色的光芒接而化作巨龙状的光柱猛然朝那彩球劈去,只见巫之气所到之处皆发出璀璨的流光溢彩,彩球忽然崩裂开来,万千红色丝带朝四面八方飞来,一个绝美的女子自彩球内迅速朝外飞出!红丝带包裹着她的身体幽幽旋转而来,勾勒出她的婀娜身姿,花瓣从她的身上脱离,一头墨发瀑布似的散开,轻纱遮掩面部,绝世的容颜若隐若现,竟是方才的占卜师流觞!
霍烬离跟流觞一起从天空悠然飘下,一个俊美邪魅,一个冰肌玉骨,让下面看得人赏心悦目,各自惊叹,他们二位当真是绝配的神仙眷侣了!流觞落在巫坛中央随着有节奏的乐音上下扭动着纤瘦的腰身,忽而高高跃起,忽而温婉匍匐,玉臂轻挥,柔夷流转,一双乌瞳更是蛊惑人心,美艳程度不低于魅蝶当年的容颜。傅懿之突然想到,若是魅蝶看见了流觞的倾城舞姿和仙姿佚貌指不定要气个半死,这世间竟然还有容貌与她相匹敌的女子!
不过今天还真奇怪,向来喜欢发表个人见解的魅蝶竟然连续沉默不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晚回去一定要好好询问一番!
一曲终了,众人仍旧意犹未尽的看着巫坛上风姿卓越的流觞,似是期待她的下一出精彩表演,而她一曲作罢却迅速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双眸似冰泉涌动,毫无暖意。流觞像是一个谜,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流觞并没有一步一步从台上走下来,而是周身突然迸发出一道红光,她双手快速结印口中轻念咒语,接而猛然化作一道红光飞向了天际。她在万人瞩目中出现,却又在大家的关切的眼神中悄然而去,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个时候突然从人群里传来一阵高喊,傅懿之一听便知是行为拐杖的偃恫了。然而他的一句话却引起了各大巫师家族的纷纷议论,接而都不可思议转头朝偃义堇看去。
“今天我想趁各大家族的人都在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偃义堇根本就没有偃家的血脉,什么偃家大少爷偃家巫师天才原来都是假的!”偃恫从座位上“噌”的一下站起来,恶狠狠的瞪着坐在偃青狂旁边的偃义堇,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
而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偃义堇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神情平和毫无怒气,双眼凝视手中茶水,仿佛被时光定格一般。
傅懿之此时却觉得天地崩裂,眼前漆黑一片,偃义堇就是她的天,在偃家只有堇哥哥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在自己被偃洛灵和偃恫欺负的时候不惜一切也要保她周全,他总像天神似的将她揽在身后,不让她受一点一滴的伤害!这些年偃义堇就是她随时倚靠的大树,可现在偃恫却用刀剑狠狠的戳向这棵大树的枝干里,而他却像没有听见一般的沉静。
偃义堇越是平静,傅懿之就越是心惊肉跳,这些年他拼命堆砌起来的堡垒却终于还是被人捅破了!
同时脸色苍白的还有一旁的偃青狂,他这么多年来隐瞒自己的秘密却还是被发现了,没想到偃恫会当着这么多的巫师家族来将自己的秘密给揭发出来,这不仅仅只是向偃义堇挑战,也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他咬着牙关气的浑身颤抖,偃家的荣耀都要毁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手里了!他握紧双拳指甲都深深嵌入了自己的肉皮里,巫之气随时可能爆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