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的帝都比起其他地方,衣着锦罗绸缎的富贾与跻身朝堂的官宦,在这里也显然成了标志。今日的帝都格外热闹,不论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沿街的摊贩,还是酒楼的老板,无一不一脸的喜悦。
“小姐,要不要找个客栈休息一下。”
身边的伊湄一脸的疲倦,我自是也好不到哪去。与今日喜庆的帝都格格不入的好像就我们主仆二人。
连续两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刚到帝都,那匹马一头栽倒在地便再也没有站起来,瞧着伊湄这样子,似乎也达到了极限。
我回忆着偷听到的顾恒和爹爹谈话,依着他们的意思,顾师兄应该是来帝都的,可,我只比他早出发半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不会是我猜错了吧?
“小姐,你的脸现在比苦瓜还难看。到底怎么了?”
伊湄一脸关切的神情瞅着我,自己脚下虚浮,累得不轻,却还知惦记我,一时间,我倒有些感动,毕竟我们没什么情分。
“湄姐姐,你知道守株待兔的悲惨结局吗?”我打趣着伊湄,天时地利人和,既然我样样不沾,就学着自娱自乐吧。
伊湄朝着我笑着摇了摇头,“小姐放心,就算兔子不往您这木桩上撞,咱们也倒不会被饿死。那,银子。”
伊湄从袖中掏出一袋银子放到我手中。“办完我爹的后事,银子还剩了不少,够我们用一段时间的,而且我可以去给人家洗衣服或找些别的伙计,一定不会让小姐挨饿,更不会让小姐露宿街头。”
果然是知恩图报的主,不枉我当初帮她。
“银子给了你便是你的,跟着本小姐,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出门,不带什么也得带银子啊。虽然没怎么出过影剑宫,但事事需钱的理儿,我也是懂得的。
“老伯,这里有什么喜事吗,大家都看起来好高兴啊。”
伊湄买了两个烧饼,向老伯询问着。
“哈哈,俊王率兵出征,辛域惨败,今日王爷就要回来了。”
辛域这些年一直在边境骚扰,而吴铭派出的将领大都是兵败而归,如今也算雪耻了,是个值得举国同庆的日子。
“俊王是个逍遥王,游历各地,基本不理朝堂之事。这次俊王主动请缨,大败辛域,生擒三大主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而且听闻他长相俊美。”
我挑挑眉,“湄姐姐,看来这次我们有眼福了。”
“姑娘这次你们可见不到哦,听闻俊王是乘马车回来……”
人群向街道两侧涌动,原本不安静的街道变得更加嘈杂。
两侧的骑兵,中间两个一身戎装身材魁梧的将军领着后方步伐整齐的步兵队伍,将其中华丽的马车保护其中,马车两侧各有两个年轻的骑马骑将军“贴车”守护。马车原本稳稳地前进……
“俊王的军队来了。”
“俊王真厉害。”
“真希望有机会一睹俊王的风采。”
……
我和伊湄在人们的推攘后退着,天知道此时我心情有多不爽。
不就是打了次胜战吗,还是个闲散王爷,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再说了,我父王、母亲在世时,辛域何时这般嚣张过?
我这般想着,盯着缓缓驶来的马车,谁料伊湄一个重心不稳向后仰去,我急忙伸手扶住了她,她没有摔倒,可我袖中的玉箫却飞了出去,飞向拉着车的马面前。
玉箫,我心中一惊,想也不想便脚尖轻点,飞身而出,飘过人群,身形骤降,在玉箫落地之前接住了它。只不过,玉箫是被我接住了,但,那匹马似乎也因着我的出现,惊到了。
马高高跳起,马蹄就在眼前,眼看就要落到我脑袋上,我一个闪身,伸掌劈向了马脖。苦练三个月没想到第一次出招,竟然是对着一匹马。我暗自想着,只觉有几分扫兴。
在我去救我的玉箫时,四周瞬间便静了下来。只听到一声“保护王爷”,军队一阵骚动,士兵便向我奔来。
被我袭击的马儿一声长嘶后才侧身倒下,当然是带着马车一起。马车翻到之际,随即炸裂,一男子翩然落地。
他身着白色锦袍,腰间琳琅相坠,面容清俊温润,嘴角轻扬,眉宇间焕发着耀眼的光华。此人想必便是俊王,吴铭云珏。
果然没有完美之人,他的左眼角处有一道一寸长的刀疤。
“大胆刁民。”随着这声怒喝,剑光一闪,我感觉到了脖颈处的坚硬冰凉,带着让我讨厌的血腥味。
这把剑在战场上定是杀敌无数。
我一直想看看自己第一次出招的效果,至于这个人何时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又几时将剑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我还真是没注意。
反正,我不过伤了一匹马,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大将军还不至于宰了我。
我看向吴铭云扬,俊王这封号,是看在他这副皮囊上赏的呢,还是讽刺那道刀疤赐的呢?我看到,他看向我时微怔了一下,然后好像有一丝欣喜在他眼中划过。他应该是受伤了,刚才还没发现,现在左肩处,鲜血已经浸染衣料,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
额,这伤口是刚才他飞出马车时崩裂的吧。我会不会被按个刺杀亲王的罪名啊?
那可是死罪!
架在我脖子上的剑好像刺进了我的皮肤,有点疼。
这家伙,这冒火的眼神,是巴不得现在一剑了结了我吧。
“将军,你的伤……”
吴铭云珏摆了摆手,那个将军未言语,退了下去。
伊湄从人群中挤出,跪在了地上。
“王爷饶命,我家小姐并非有意冒犯王爷。求王爷饶命。”
我手中紧握玉箫,直直地杵在那里,瞅着他,忽略那道刀疤,尔雅清隽就是这般吧,这样一个人,应该不喜杀戮吧。再说,他若不搞这么大阵势,偷偷回宫,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吴铭云珏一步步向我走近,最后在我跟前驻足,邪笑着。
“本王的容貌可是称了姑娘的心?”
还真是白生了一副好皮囊,嘴上是一点儿德都不积……
我还没腹诽完,便听到一声怒喝,正是退到吴铭云珏身后的一身戎装的大将军。
“大胆刁民,竟敢对王爷无礼!”
我赏了那个将军一记眼神,大胆,我认,但这“刁民”、“无力”从何而来?
吴铭云珏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不能直视本王的,而且,你还未对本王行礼。”
对,我忘了,现在我是平民。
我垂下头,行了个礼。
“王爷这沉鱼落雁的容貌,确实赏心悦目。”
我历来不吃亏,尤其是嘴皮子上的。我要是能抬头,绝对让你看到一脸真诚。
“哈哈,本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赞。”
“九哥那一剑是在左肩吗?本王怎么觉得是伤着脑袋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紫色锦袍的男子,那声戏虐,便是出自他的口。
一把锦扇挑起了我的下巴,我依旧垂着眼帘。
看吧,本小姐就是这么识相,我谁也不看你们,省得给我按个大不敬的罪名。
锦扇从我的下巴下面撤走,那个不知道什么封号的王爷还嫌弃了我一句。
“真没意思,又是这么个低眉顺眼的货色。九哥,走了。”
远处,一辆极普通的马车疾驰而来,马车停下,驾车老伯下车,扶住了吴铭云珏。
“咳咳。本王今日就不随各位前去面圣了,还望李将军向父皇言明。”
那个李将军双手抱拳。
“王爷放心养伤,我等必奏明圣上。”
吴铭云珏学着刚才那个家伙,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我一定揍他。
下次谁再挑本小姐的下巴,我绝对打得他满地找牙!
“本王可以带你去找你师兄。”
师兄?吴铭云扬吗?我怎么觉得还是在外面安全些,那可是惦记着本小姐小命的人。
“不劳烦……”
“那就住本王王府吧,本王的伤……”
民不与官斗,我紧握着玉箫……
“那个姐姐是我的人。”我指了指还跪在地上的伊湄,看向吴铭云珏。
“十四,劳烦你将那位姑娘送到我府上。”
马车稳稳地前进。外表的朴实掩盖了内部的奢华。
软塌上,一头坐着吴铭云珏,慵懒的倚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另一头,自然是低眉顺眼,安安静静的我。
他的气色很好,可以看出,伤根本就无大碍。作为一位将军,明明身体无恙却躲在舒适的马车中……
我自己生着闷气。
因着父王、母亲的缘故,我一向敬重那些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将士,可对吴铭云珏的,却怎么也生不出一丝敬重的感情。
“一般女子见了本王可是巴不得扑到本王怀里呢。本王又不是洪荒野兽,”吴铭云珏坐直了身子,摸了摸自己的伤口。
“你倒是,躲本王这么远干嘛?”
“正如王爷所想,防洪荒,防野兽。”毕竟对方是王爷,我恭恭敬敬地回答。但,是人都听得出来话语中不带丝毫恭敬的意思。
“咳咳。”吴铭云珏轻咳,伸手再次捏住了我的下巴。
忍,本小姐忍……
“倒也有那么几分姿色,不过比上大户千金可是差了不少。”他放开我,又靠在车厢上。
“本王就算脸上有道刀疤也比你好看,本王都没防你。”
柔和的语调听在我耳中突兀的有些刺耳。这张脸,我摸了摸,不可否认,他句句属实,不带半点贬低之意。可就这么不加掩饰的说给自己,任谁听了也不痛快。
本以为除了夜无痕那厮,不会再有第二人如此毫不掩饰的评论我的容貌,看来,我算错了。
“是,俊王说的句句都对。不过,小女子愚见,姿色平淡总好过容貌俊美得靠一道刀疤来辨别男女的好,百姓虽是夸赞,但……”我嘴角含笑。“本该一身男儿气概偏偏落了个让人拿来与女子比较的容颜。”
我最懂得说话说半句的妙处,吴铭云珏浅笑总归掩盖不了嘴角的微微抽搐。
“我朝与辛域国这一战,俊王可谓威名远扬。您是所向披靡,英勇无畏的战神,但是加上您的容貌可就不好说了。若百姓知晓辛域国出战的杨元帅二十有七却至今仍未婚配,单单强留了比自己小十三岁的侄子在府中……”
这便是“人言可畏”,明明是痴情男儿替死去的心爱的女子抚育幼子的感人故事,却偏偏被传成了“断袖叔父强留爱侄”。
我抿着嘴,目光像一枚钉子般钉在吴铭云珏的脸上,满含深意。
“俊王这次出征可谓天时地利,”我故意停顿,“人和,三者兼具。”
吴铭国俊王靠美色迷惑辛域国将领的谣言,虽在吴铭未传开,但在辛域,可是传疯了,听闻,那个杨元帅被贬了。吴铭云珏黑这一张脸,我知道,他心中定是窝火,心情大好。
“小女子不过讲个笑话,俊王可莫要着急,当心急火攻心。让小女子无辜背了罪名。”
吴铭云珏的面色恢复了正常,依旧一脸的笑意,神情悠哉。倒是听了一个好笑的玩笑,此时心情大好。
“若是能把本王气得魂归西天,这罪名你是巴不得自己背吧。”
吴铭云珏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左手轻掀窗帘,整个车厢明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