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之正准备拾落在地上的棋子,又听此言,便顿了身,安坐。嘴边淡淡的笑着,眸子里也是一派温和。说道:“我与一女子曾定下五世之约,那女子名阿萝。阿萝原是大户人家小姐,三世之前的我家境清贫,不过一介布衣,希望在宴会得人赏识,出人头地。那也是在宴会上,我与她结缘,情根深种。阿萝性子刚烈,那时年少轻狂,她家人不同意我们,她便与我负气出奔了。后来我们住在山脚下,日子虽然清苦,也还算满足。时日一长,年少时的一腔热血渐渐消散,阿萝的脾性也是有些暴躁的,我们时有争吵。可是我毕竟有愧于她,女子的光华易逝。
渐渐的,阿萝的身子有些不好起来,那时我们求医问药,可毕竟银钱无多,也只是喝些药效不好的汤药。阿萝很害怕会有一天离开我,她甚至想倘若她死去,都要生生世世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众人皆道山顶上住着仙人,可谁都没见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阿萝每日到山中点燃三炷香,每日诚心叩拜,祈求仙人听到她的诉求而现身。待到有一日一个颇有仙气的男子出现在我家,询问阿萝的祈求时,阿萝才告诉我这是仙人。她请求即使死去,也要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那仙人只说我们本无太多缘分,即使许此请求,也只能五世在一起,而且要付出巨大代价。
我请求将她的病治愈,但是阿萝止住了我,她的性情坚韧,见地不同。潸然泪下,恳求我同意。我心中觉有愧于她,一时间,竟是愧意占了上风,于是便答应了她。那仙人于是答应,只说许此诉求的阿萝将以魂魄做代价,每过一世便会消散一些,直到魂魄消散,无法再入轮回道。我拉住了她,想要止住她,阿萝却十分坚定。
故而那仙人施了法,我如今便一直记着阿萝,而阿萝因为执念太深,相貌名字都不曾改变。”说完,安静了片刻。又站起,提起壶向茶壶中注了水,专心的烹茶。
元梅听来,不免有些唏嘘,说道:“女子的情谊竟然至于此,也正是磐石无转移。”
沈怀之娓娓道来,神色颇淡,但手中不免一顿,泄露了些许思虑。倒了五碗茶,递给元梅一碗,说道:“你且尝一尝,这不止搁了盐巴。”
元梅饮了,五味成杂,不免咂咂舌,“这可真是五味俱全。”
“茶中之饮,唯有以杂味盖本味,才能描述我心情,这本是失了本心的事情。我并不爱阿萝,只有满腔愧意,我实愿意待她如亲人。”沈怀之将满地棋子一一拾起,元梅见状,也俯下身去拾起棋子。待到捡起棋子,二人抬头,相视一笑。元梅便也是微微懂他的心情了。
“我现在倒有些明白你心情了。”又顿了顿,“我倒有件事情求你,我想要开一间茶坊,银钱倒是充足的,但求怀之为我觅个好地方。”
“何以如此,飞卿是在此处住的不舒适吗?”沈怀之略有些惊异看着元梅。
“并不是,只是无不散的宴席,何论我只是意欲搬出去而已。怀之便帮帮我罢。”语意恳切,说罢,元梅便告辞离开了。沈怀之望着元梅离去的身影,眼中透露出些许慌乱。
一路款款走入东厢之中,白芷唤了她,盈盈的笑着,发间的绢花更觉鲜艳欲滴。元梅笑了,又坐了下了,白芷便上了午膳来。待用过后,便要小歇,便唤了鸾镜出来。说道:“我欲意开个茶坊,你看如何,地方我也已托了怀之了。你当作我的厮儿了。你去找找那雀儿,便是你说的,做女使也是极有趣的。我想她此刻不会应我,切莫逼她,但求她给出一个期限。”
“好,我便去找她。”
元梅遂合衣躺下浅眠。过一会,鸾镜回来,元梅睁开眼。鸾镜答道:“她只说愿意,但是要推到冬日去。”
元梅以手撑额,略略展开笑颜,“那雀儿倒是极有情义的。”
日光荏苒,匆匆而过。
是夜,听得女子一声尖叫,知晓是白芷的声音。元梅穿了外衫,循着声音所在地,找了过去,敲了门。一时无人开,等了一下,听得一阵穿衣的窸窣声,是白芷开了门。白芷的头发蓬松散乱,不似平时的严谨,额前的发也被汗腻住了,眼睛里透着些许残留的惊恐。
元梅关切的开口,“可是坐噩梦了?”
白芷点点头,叫元梅坐下了,随后自己也坐下了。白芷的声音微微颤抖,“我几乎很少做梦的,今日不知怎么的却做起了噩梦,吓到娘子了吧。”
“无妨,你且喝口水。”元梅倒了一杯水递给白芷。白芷拿起喝了一口,这间隙,看见梳妆桌上那朵绢花几乎成为绯红色,花心的珠子也仿佛要发散出光辉来。
元梅又拍拍白芷放在桌上极凉的手,示意她安心。又叫她回床上躺着去,笑得丝丝梅香,溢出的梅花香叫白芷闻了,感到安心,便依言回床上躺着,显出无限困意。元梅捻起那朵绢花,对白芷讨要回去看看,又承诺会给她别的绢花。白芷应了,元梅便帮白芷捏了被角,见她闭了眼,便带门出去了。
回了房,唤了鸾镜出来。将绢花递给鸾镜查看,又有些疑惑的询问,“你不是说不戴这绢花便无虞吗?”
“竟是我大意了,这妖怪许是有些道行的,不是一般的精怪,但凡吸食了凡人的精气,便以此为狩猎目标。恐怕一旦戴过这绢花,若是并未将其毁掉,这凡人也会被吸**气而死。”又将绢花捏在手里,再张开手时,已是一片粉末。
“可是我倒是有些好奇,戴绢花的多是女子,为何这妖怪只吸食女子的精气,男子的精气不是更充足吗?而且购买首饰的人如此多,所赠的绢花也是应当很多的,城中若是死的人太过,恐怕也会引来麻烦的吧。”元梅倚在床案上说道。
鸾镜也面露疑惑,“确实如此,可是妖怪的喜好不同,也许他更喜爱女子的精气,或者别有用途。不管怎么说,别的妖怪的事我们也不便干涉。”面色又释然,“你去看过你那个使女了,情况如何?”
“今夜虽然做了噩梦,可是健康倒还没怎么受损。你说的便也是极有道理的,这些事我们也不便干涉。那么,你且回去吧。”
鸾镜略带探寻的看了元梅一眼,又点点头,便会到镜子里。元梅便也拉过锦被,转过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