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五年己亥六月十九,天冰天降
阳光灿烂,天涯尽展。
在铁轨上奔驰的火轮车,吞云吐雾,飞逝而去。
登车不到半个时辰,便觉两脚发颤,仿似踩在一团团棉花上,一点儿也不稳,胃里也揪得难受,无奈实不可忍了,便扑至窗外呕吐,不管是掐合谷穴还是嘴里含红姜皆无好转,受尽煎熬。
早知如此,我情愿独自骑马儿南下,也绝不坐这大铁盒。
途中,听家人们说这位在回云镇的舅舅膝下无子,老来只得一女,心思灵敏,姓叶赫那拉,名希蝉。
故舅舅将她视若掌上明珠,培养玩茶弄琴、吟诗作画之艺,使她甚少与外界接触。
但封闭的庭院,在她眼里却是一个自足的小世界,窗前的修竹、阶下的含羞草,都成了她即景生情吟咏的对象,也让她自小养成了内向文静、幽微深渊的习性。
管她什么习性,我只关心她生得好不好看。
父亲得意地说,你这位表姐在女子中,仿似百合花在荆棘中。
我们西林觉罗氏是镶蓝旗,属下五旗,而叶赫那拉氏不仅为正黄旗,还坐拥茶园和渔场,是那儿的大富户。我的母亲是叶赫那拉老爷的胞妹,下嫁至西林觉罗家,为结永世之好,两家早已指腹为婚,订下娃娃亲,故希蝉即是我的表姐,也是未婚妻。听闻她比我大一岁,已至将笄之年(15岁),父亲计划等我守完三年孝期后就操办这门婚事。
从京城至汉口访总督和巡抚,又转襄阳见知府,陆路水路来回换了几道,至六月初我们的船才泊进福音码头,抵达回云镇。
港湾里有几排正在巡逻的法兰西火枪兵,盛气凌人地徘徊在外国商船周围,从他们的身边路过使我畏惧不已。
因先前曾听说过一些有关他们的恶行,如洋人医院挖小孩眼睛制迷药;
神父用特制器具吸男童阳精;
他们还能咒水飞符,摄取生人魂魄与其奸宿,称为神合;
又能取妇女头发指甲置席底,令她们自动过来;
取男童女童生辰粘树上,咒之,摄取其魂为他们暗中通风报信;
甚至割女子子宫、小儿肾子,以及用法术取小儿脑髓心肝,烹而食之,采阴补阳……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听闻舅舅和这些洋人有生意往来,却也受尽他们的支配和压榨,有怨难言。
我们到达的当天便下了一场碗大的雹子,闪电撕扯着乌云,方圆百里连人带房并牲口粮食砸伤了成千上万。巨大的冰雹砸在地上,似乎要把大地砸穿。世人都说此乃大凶之兆,致使我们在别人眼里成了需要提防的外乡人。
舅舅、舅母却安慰说只是一点夏末雪罢了,接风洗尘。
这可奇了,素来只听说下雨是接风,没听说下冰雹接风的,老天爷用不着这么热情吧!
舅舅派了上百辆轿马车队前来迎接,从码头一路沸沸扬扬地行进镇去。
抱着白里坐在轿子里,沿途观察,这儿的酒楼茶肆乃至柳营花市又破又乱,自然比不得京城,就连城门楼子还没京城随处一扇宅门大,四处皆充溢着小家子气,不得不使我对京城愈添怀念,不仅因那儿的繁华,更是不想离得母亲太远。
然而,
一过转角,叶赫那拉府的出现叫我惊诧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