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敬和元远刚踏出藏书楼楼门,便看见一位红衣少女急匆匆而来,乍一看就像一团火焰飞腾过来,她身后还跟了黑压压一群人,这些人似乎对这少女十分忌惮,都远远地和她保持一段距离。元远看见这少女不由砸了砸舌。李子敬不用猜便知道这位肯定就是薛大小姐了。
薛大小姐到了李子敬面前停下脚步,一张粉面冷若冰霜,只见她琼鼻微皱,杏眼圆睁,轻启朱唇大声道:“小淫贼,你果然在这里?还记得你家小姐吗?我也不和你废话,快到试道台上一决雌雄。”
在早年间,修道者之间的比试较量动辄就要伤人性命,大秦帝国建立后,为了保证人才不过早调零,始皇帝规定凡二十岁以下的修道者之间的比试必须在试道台上进行,所谓试道台其实就是一个小结界,经过道法加持,在里面虽然也会留血受伤却不会真的死人。
人群里一人低声调侃道:“雌雄就不用决了吧,这一看便知吗。”他自认为说话声音极低,离得又远,那薛大小姐定然不会听到。谁想他话音方落,但见一团红云飞起,快若闪电,一瞬间已到了他面前,然后“啪”一声脆响,他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是被人扇了一个耳光。周围有几个本被给他的言语逗得想笑的,这时都硬生生把那一声“哈”吞回了肚里。
薛大小姐打人以后,正眼也不再瞧那人一眼,莲步款款,恍如没事般又到了李子敬面前,冷笑一声道:“姓杨的这便请吧。”
众人一起望向李子敬,素知这位睿王府的小王爷修为虽然高深,心气却比修为更高上几分,看来这场架是在所难免了。虽然有了前车之鉴,但还是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薛家千金对上睿王世子这真是一场龙争虎斗了。”
有人不以为然:“兄台此言差矣,龙争虎斗实乃谬也,龙争凤斗这才贴题。”
又有人道:“谁和你咬文嚼字?听说这小子马上就要做驸马了,他睿王府的祖坟上当真是冒了青烟!”
另一人道:“人家祖上救过始皇,当然是积德冒烟了。谁似你祖上卖醋起家,到现在也有那么一股酸味。”
先前那人怒道:“你家不就是开饭庄子的吗,又能强到哪去?有种的你别走,等他二人较量过后,咱也到试道台上见见真章。”
这两人一个祖上贩醋,一个卖饭,世有夙怨,无论在什么地方也忘不了针锋相对。
却见李子敬忽然一揖到地,说道:“在下少不更事,以前多有冒犯,如今想来,实感诚惶诚恐!今日诚心赔罪,望小姐大人海量,不计前嫌。”
元远在旁边心想:“这小子竟真的给人赔礼了,这怎么可能?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那薛大小姐把柳眉一竖,怒道:“你以为说句好听的就成了?我告诉你,今日不分个雌。。。。。。胜负本小姐绝不罢休!多说无益,赶紧上台比试吧。”
李子敬道:“无论如何试道台在下是绝不会去,请小姐别再强求,除此之外任凭小姐发落。”
在场众人尤其是对那位睿王府小王爷有些了解之人都是大为怪异,那个平时不可一世的小王爷怎么忽然成了个唯唯诺诺之人?
薛大小姐看着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少年,那里还是当日那个谈笑风生的小坏种?自己离开阳山书院,远去离山书院,全是拜他所赐,当时发下誓愿,就算不能手刃此人,也必要把他对自己的羞辱数倍奉还。于是这一年来加倍刻苦,日夜勤修,终于在一个月前进了通虚境。
这次回来便是特意找这淫贼来一雪前耻。可谁想那个举止轻薄,在大庭广众下羞辱自己的淫贼,竟忽然变得谦恭有礼起来。这怎么可能?哼,一定是这个淫贼知道自己修为大进,怕输给自己丢人。可这样一来,她忽然发现自己就像千斤铁锤砸在了二两棉花上,全没有了受力的地方。
难道就这样回去,那一年来的辛苦又向谁发泄?她越想越气,越气越看眼前这人不顺眼。她伸手抽出了腰畔的火云剑,这是她叔叔,也就是世人口中的踏雪薛无痕在她八岁时送给她的,她很喜欢这剑,觉得这剑和她很像,所以从来都是剑不离身,身不离剑。她虽然知道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是洛阳薛家的千金大小姐,从生下来就没人敢对她有半点违拗,何况是羞辱?她今天必要给那淫贼一些好看,就算事后被责备那有怎样?于是她银牙一咬,长袖斜飞,火云剑带着如火焰般耀眼的光芒向李子敬而去。
这一招叫“雪压苍松”,是她家祖传“飘雪剑法”里的高招,但见剑光霍霍把李子敬整个人都笼罩期间,就像纷纷雪花要把一切掩埋,却那里有雪,分明是无数火焰要把李子敬彻底焚烧。
她是一个霹雳火的性子,做事喜欢干净利落,所以上来就用了最厉害的招数想要速战速决。她父亲薛无风总说飘雪剑法讲究的是阴柔绵长,而她性格太急并不适合修炼这套剑法,可她偏要修炼,就是要让父亲看看急性子也能把飘雪剑法发挥的淋漓尽致。她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做事勇往直前绝不后退的人。
李子敬看着纷飞而来的剑影,脸上带着微笑,身体却分毫未动,眼见剑光就要加身,他依旧不动,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具石像一般,只是这石像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容,温柔的似乎能融化千里冰雪,可是却融化不了火焰。随着一阵惊呼,然后在李子敬身前绽开了数朵血花,他脸上依旧微笑着,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薛大小姐手握火云剑的剑柄,剑尖却插在李子敬的胸口。她瞪大眼睛瞧着面前的李子敬,只见他面容清癯,相貌清秀,脸上带着微笑,正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当出招后她想了无数后着,判断那淫贼会如何闪避,然后自己再怎样跟进,她知道这淫贼不仅修为深厚,招式更是精妙,有些招式她更是见所未见,去年那一战她便是输在了招式上,所以她要着着抢攻,绝不给那淫贼一丝喘息的机会。然而她绝没想到这淫贼竟然站着不动硬吃了这一剑,若不是她已入通虚境,气随意止,硬生生收住了剑招,这一剑怕就要了他小命,倘是如此,剑尖也有数寸刺入了他胸膛。
薛大小姐呆呆望着李子敬,问道:“你为什么不躲?”李子敬轻轻咳嗽了一声道:“佛语云:因果报应。在下即种前日因,自然该尝今日果。如果这一剑能让小姐冰释前嫌,在下实是幸甚至哉!”
“什么前因后果?这人难道疯了?”薛大小姐心里奇怪,一双美目不由重新打量起李子敬来。
“我说薛家大小姐别愣着了,虽说这一剑没杀死人,不过您要是不把剑收回去,睿王府的世子就要流血流死了。”说话的正是元远,他眼见好朋友受伤心里大是着急,走上来要查看李子敬的伤势。
薛大小姐“啊”了一声,轻轻撤回了火云剑。随着剑往外一拔一股鲜血自李子敬的胸膛涌出,这时元远过来先点了他胸腹处几处穴道止住了血,又让李子敬坐到地下给他上了一些止血药散。
薛大小姐在一旁自知理亏,“刺啦”一声撕下一条衣摆上前要给李子敬包扎伤口,当她俯下身时李子敬的面容便清清楚楚映在她眼帘,清秀的脸上是那样平静祥和就好像受伤的不是他自己。
她心里忽然有些异样,双颊不由飞起了一丝红晕,只觉“怦怦怦”心跳有些加快,一跺脚站起身,把半截衣摆交到元远手里道:“你来给他包扎吧。”然后转身离去,她既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李子敬一眼,她决定再也不要见这少年了,也许自己这次回来找他寻仇就是十分错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