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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屋玉心,有仙论道

“这位小哥哥,是要去哪里?不如奴家载你一程?”

烟河波光粼粼,乃天河主要支脉,三绕玉烟城而出,两岸桃红柳绿。落星河伫立在烟河畔一处绿柳下,身后薰风撩起,语意虽然轻佻,声音却空灵,如悠悠云息。

落星河笑了笑,轻轻转身:“那不知姑娘收钱否,在下可是身无分文。”

面前的少女碧玉年华,修长轻盈,一袭素裙无暇,如闲云卷舒,无风而拂,翩翩裙摆绣一朵仙云符,流光暗涌。一双明眸闪烁间,仿佛已诉尽世间千万绝景,几度风尘。樱唇微翕,似揣摩人心意。肤如雪,素如月,洁白胜过时光。霜发及腰而散,幻如幽游白龙,飘飘曼舞,欲舞向云深水生处。两侧颊畔配饰一对白羽飞翼,振翅于飞,平添几许灵姿。

纯白佳人,如风无影,如云轻盈,如光飘渺,似乎随时将不在视线……她见落星河转过身,忽然趋前扶住落星河,一颦眉:“主人!你果然又受伤了!心儿不是叮嘱,你本虚弱,又元魂受损,剑气难聚……”

落星河面色苍白,笑了笑打断道:“盈儿,那我有没有叮嘱你们,各去寻找剑尘下落,并且重聚剑气,你怎么还在这里?还有我是否叮嘱过你,没有我的召唤不要轻易现身,你这么惹眼,让我很苦恼!”

风盈剑,八星剑魂,影剑如风,逍遥云天。盈儿乃风盈剑化灵,飘逸灵姿无与伦比,剑灵对于凡俗中人而言,平生难得一见,自然是仙,甚至是较之仙更为神秘的传说。

果然,此时,过往路人无不一一驻足打量着盈儿,无论男女,眼眸中充满了倾慕……不自禁心魂沉迷其中,想要膜拜……

盈儿却全然不理会这些,她眼神迷离,只注视着落星河,峨眉弯弯,笑了笑:“可是,盈儿的去处便是主人身边。剑尘我自然会为主人寻觅,我剑气受损最弱,也不急于修炼,多陪主人一刻不好么……主人,何必矜持,你见盈儿出现眼神明明如此喜悦……嗯,我送你回去!”言落,白影闪过,盈儿和落星河都瞬间消失了踪影!

哇!围观的路人纷纷跪拜!

玉烟城坊间迅速流传:面色忧郁的青年,在烟河畔回忆起伤心往事,意欲轻生跳河,结果被玄天仙子所救,大慈大悲,大慈大悲。

……

玉烟城东三十里,烟河上游,烟波碧草连天。

河畔,有一座茅屋,茅屋竹门上挂着一片翠玉门牌,上书,玉心屋。

玉心屋前,一张竹桌,几张竹椅。一张竹椅上,绝色红颜,翠裳轻拂,心儿正在轻轻吐息,莹白剔透的脸颊上,微微润湿,似乎很是疲惫。

“心儿。”落星河瞬间而至,足下风盈剑,炫白流光,熠熠闪烁。

“主人,你怎么又伤了?”心儿一愕,然后有一丝不悦道:“盈儿,你果然还在这里……”

落星河跃下之后,风盈剑化为一道白光围绕心儿缭绕一番,似乎在示威,然后瞬间飞遁天外,无影无踪……

落星河目送着盈儿消失,笑了笑,然后坐在一张竹椅上,幽幽道:“虽然已经与这一重天调律统一,可是始终剑气难聚,不知何故?咦……心儿,你的建筑水平似乎有所进步!”落星河说着打量了玉心屋一眼。

心儿笑了笑:“主人觉得好便好,至少我们现在有了遮风避雨之处,聊以算作家。只是这造物,真是费心,让一个女孩给你盖房子,主人真是好意思?”

落星河仰望了一眼午后春空,懒洋洋道:“而且还是这么漂亮,又娇弱的女孩,我真是罪过,罪过。现在我还要让这个女孩为我沏一杯香茗,那岂不是更罪过?”落星河说罢笑容满面,因为他已经嗅到了浓郁的茶香。

“主人,你急于让剑灵四处寻找失落剑尘,各自去修炼剑气,这真的可好?你现在状况不妙,和一个凡夫俗子无异,剑气本就难以凝聚,如果妄用,又会伤及元魂,万一……”心儿递过剔透的玉茶杯,幽幽问道。

落星河打断心儿:“这重天虽然灵气充沛,但剑气却意外稀薄,至今不明何故,但愿盈儿能率先查明——所以,对于我们而言,聚在一处,就更难以同修。分散各处,各寻灵气汇聚,剑气充盈之地修炼,才是上策,这也是无奈之选……但愿也能够找到失落剑尘。”

心儿站在烟河畔,明眸流转:“又是剑尘,主人心中只有剑尘才是真……我只是担心关键时刻,你没有足够剑气召唤回她们。我可保护不了你。”

落星河一笑:“何况初来此间,很是新鲜,尤其灵儿,很想找到新的唤灵,都出去转转,无妨。心儿以为谁都像你喜欢静处一地?”落星河饮了一口茶,摇头道,“茶,果然是极好,就如同我的心儿,极好!”

心儿似嗔犹笑:“主人,我不留下,谁给你盖房子,搭床,造桌椅,还有这茶杯……没有我的造物,你怎么活?至于我,当然是极好!可惜,再好,也抵不过主人心里的人……”心儿说着说着不再言语,凝目烟河波光。

落星河瞄了一眼心儿如梦似幻的侧脸,笑了笑道:“心儿,小管家婆,累了?休息吧。”

“嗯。”心儿应了一声,化为一道翠色幽光,敛入虚空。

……

“茶心何须道,悠然天与地——落公子,茶可好?”忽然,远远传来一声高亢的问话。

一个白袍老者飘忽而来,身形和脸庞都很瘦削,完全不似能发出如此震耳欲聋的声音。他目光如炬,颌下无须,白发整齐在头顶束成一个发髻,以一只朱笔做发簪。瞬间,便到了落星河身畔,垂袖而立。

“好茶。这是何茶?”落星河望了一眼白袍老者,应了一声。心道,应来的,终于来了。

“雪茶。雨相拥,寒意浓时,化为雪。而茶,以人接草木,天地通灵,这便是一个茶字。此茶宛如水中飘雪,净魂孤寒,而茶之香,十里弥漫……”白袍老者声音清亮,语意中却充满了失落,“可惜,只有一只茶杯。”

落星河笑了笑:“你既已化仙,而今仙体,为何还要在俗世中徘徊?又为何对茶如此痴迷,这是欲。”

白袍老者微然颔首:“落公子,见笑。小仙化字仙尊,对于仙之道,倒是略有见解。人倚山,便是一个仙字,寓意人向山中去,亦是离山而去……所以,仙源于世俗,便应还于世俗,纵然天道自有轮回,但为仙不应忘初衷,是为众生谋造化。至于这欲,却未必坏事——譬如小仙爱茶之欲,小仙万万不忍绝世之茶,在漆黑中黯然死去,茶有灵心,不能辜负。所以我便代天元王,厚爱之,以心品之——然后再将之赠予落公子。”

“化字仙尊?我似乎很欣赏你。”落星河笑意浓,颇有兴致,又问道,“既然说天道,那你觉得天道为何?”

化字仙尊一愕:“以小仙修为,不敢揣度。落公子想必才是真正顿悟天道之人,还望赐教。”

落星河又饮了一口茶,幽然道:“天道,自然只有天知道,我们所说的天道,其实只是人道,人自以为是的天道。无知之人,不知有天,不知仰望,他们只看得到脚下的三寸泥土,三寸圆满,这便是凡俗的全部;略知之人,尚且伫立大地,却惯于幻想一步登天,以为天就在脚下,他们把大地,想象成了天;而只有在天阶之上的真知之人,才发现,天原来在此,但之后就会领悟,天永远比自己想象得更高,更远。”

化字仙尊躬身一揖道:“小仙幸之,愿闻其详。”

落星河缓缓起身,踱步河岸,仰望空濛,口中论道:

蝼蚁的眼中,没有长空,只可见寸光。

禽畜隔着栅栏,看一眼远方,继续低头进食。

世人行于大地,听闻飞升,幻想化仙,却默默死去,归于灰土。

百兽潜藏山林,仰望长空,不知天到底在何处。

百鸟飞翔于天,极力高飞,从不知天高几许。

玄凤龙兽穿梭三界,振翅成风,吐气化云,但飞不出天。

三百万仙魔,飞天遁地,一念千里外,但无力胜天,美曰天人合一。

大道虚无,无极至尊,仙威雷霆,堪堪是只手遮天,但天自空濛,又是亿万年。

多少张狂,问天笑天,大言毁天灭天,他们要毁要灭的只是天上之人,却不是天。

万天万重,无数时空,若说唯一能与天斗,让天俯首的,恐怕只有我落星河一人。

而即便是我,依然敬天。

是为,天道。

……

落星河论道言罢,化字仙尊一脸敬畏,沉吟品味。

或许就是落星河此番寥寥数言,让化字仙尊做了最后的决定。他确定,落星河心有重天,浩然傲气。最不可能之人,便是最可能之人,唯有此人,才最适合公主……这许是因果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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