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儿俯瞰着苍茫大地,她娥眉间一抹忧思仿佛潜藏着生生世世轮回之苦,但转而舒展,仿佛春临大地,让冻雪荒野,也看到了生的希望美好。
“月音,你有何不信任我的理由?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我是你理所应当最信任之人。”影儿嘴角一掠,笑了笑,“其实,这只是你的逃避。你惧怕去天都,你虽决然踏上了返还天都之路,但心魂却一直饱受煎熬,内心深处尤其惧怕最后的一步——而今历经的一切,对你来说太深沉,一旦你重返天都,就意味着你真正的长大,需要面对的太多、太多,甚至任何一件,也许都不是你所能承受。落公子的用意我明白,他期望给你一个缓慢过程去接受这一切,让你自然而然成长——但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天元王朝已经经不起更多牺牲。他对你的关怀,不能成为你骄纵的理由。或许,他只是等待你自己拥有果敢之心、王之觉悟。假如你决定好,通知我,我们立刻前去天都。”
“不止如此。”忽然,一直默然倾听的盈儿冷冷道,“主人不止给月音时间,也在给曜光白时间——他希望曜光白找到自己生存的意义,曜光白和曾经的主人很相似,他想要的,其实只是自由。”
月音和影儿都不禁一愕。
盈儿幽幽道:“你们不必如此诧异。我也只是偷听到主人和心儿的对话,这个曜光白其实不是人,而是剑灵,三百年前他妄图杀死主人获得自由,但为此失去了所有记忆,遁入尘世界,此后便被曜龙霆收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类,现在应该是他最美好的时光,终究,他只不过是一柄光白剑而已!他想做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王者,想拥有尊严、爱情,甚至自由。主人常说,剑灵一族要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但这真的很难,尤其对他来说,更是如此。”
月音与影儿一时有些茫然,毕竟剑灵一族之说,有些超越她们的理解。
月音随即有些失落道:“原来,不准我去天都,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同族?落星河……”
盈儿斜睨了一眼月音:“凡俗小丫头就是擅长自怜自艾而已——说到底,主人是为了保护你,你们入天都,不过是自投罗网,曜光白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背后的主人!一旦曜光白被诛杀,他的主人绝不会坐视不理,必然开始行动,曜光白只不是先行安插在此的一柄剑,那时候纷争的将不止是小小尘世大陆,而是整个时空!主人所考虑远比你们设想周全一千一万倍,他需要拖延更多时间,以便应对这个时空的浩劫……你们这些凡俗之辈,又怎么懂得如此深意……即便我,也只是一知半解。主人何必为了小小七界天,如此劳神……”
闻言,月音久久无语,的确,这些信息远远超越了她现在的思量范畴。
影儿亦是默然半晌,之后一莞尔道:“或许,七界天以及我们,都与落公子有缘而已。我也果然是过于擅自揣度落公子的意图……那么,曜光白的主人到底是谁?”
盈儿不屑道:“此间天尊。”转而盈儿有些愤然,“主人原本不屑这种小角色,不过今非昔比,主人剑气难聚,小小七界天无法行驶他这艘大船,或许这也叫做龙游浅水遭虾戏?”
影儿略有所思,之后傲然道:“盈儿,即刻带我和月音入天都!”
月音一脸惊愕,盈儿闻言更是恼道:“喂,你是否听见我适才所言?现在,不能杀曜光白。”
影儿笑了笑,眸中流光:“我们只是去杀他,并没有说杀死他——既然落公子需要的是时间,我们迫使曜光白暂时休战,以免双方再做无意义的屠杀,毕竟阵亡者,都是天元之军——你觉得呢,月音。”
月音俯瞰着大地,虽然隔着厚厚的云霭,目不能视,但四十万具尸骸,仿佛穿越重云,弥漫时空,让人周身不适:“战争由我发起,胜利也必将属于我,现在只是如何胜利的问题——的确,若再兴师,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牺牲,暂停争端也好。或许,我也想返回天都城,去看看而已。”
“喂,”盈儿不悦道,“所有话都被你们说了!那么事先言明,只是去看看……不过,那个青袍人也在的话,就会很麻烦。”
“麻烦?”影儿顾盼生辉,“有盈儿仙子在,哪里会有什么麻烦?你自有办法解决……”
盈儿瞥了影儿一眼:“好吧!果然,收了你的剑尘,人情终须要还。不过我们还是慢些过去为好,你们此时状态不佳,到达天都不知会发生何事,最好还是剑气保持充盈为佳!”
“咻!”两缕白芒夹杂着一道紫晕向北方激射而去……
……
另一方面,怀南西疆,落羽眺望着月音与无影远去的方向,眺望着生活了几个月的玉烟城方向,她小小的颜容有些惆怅,身上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可是心底的失落却有些让人寸步难移……
默然良久,她一纵身,剑遁向天北,天都城。
这一纵身,落羽不禁诧异不已,剑遁的速度远远超乎自己想象,没错,她的修为境界竟然顷刻间又有了极大提升,这种莫名其妙的提升,让她欣喜的同时也有忧虑,似乎心魂中多了一个声音,这声音在不停痛苦哀嚎,仿佛陷入一场溃败之战,无奈愤然,只能不断暴躁哀嚎……
与此同时,落羽自身的心魂越发虚弱,因为以禁法强行化灵而生,寿元即将耗尽,灵力无多。纵然任务失败,她想尽快返回天都,见曜光白一面。
一日后。
“砰!”落羽撞进月音宫,曜光白正在倾心聆听月余音弹琴。
一曲《乾坤笑》,令人如痴如醉,仿佛天地乾坤入梦中,一笑一怒俱是传说,众生的喜乐苦悲都凝炼于一音一颤……这时候,落羽突兀闯入,吓得月余音的琴音戛然而止……
曜光白见到落羽,眼神诧异,随即有些哀婉,最后恢复为一抹懊恼:“白灵,就算化成人形,你还是不记得敲门!敲门,知道吗?”
“王上……赎罪,我一时急切,不然我退出门外,再敲一次。”落羽忽然听闻白灵这个名字,小脸上有一丝异样光彩,但又随即黯淡……
“咳。不必了。”曜光白面色越发复杂,她对月余音道:“本王先去处理一些事情。”说罢,“咻!”白芒闪现,转眼便到了龙虎殿中,新修剑的龙虎殿依然气势恢宏,一侧高耸入云的天都之剑,傲立问天……
隔着珠帘,落羽与月余音互相张望了一眼,彼此都明白曜光白的意思,心照不宣。落羽嘴角一掠,落羽对剑在握,“咻!”转瞬,也剑遁到了龙虎殿中……
“白灵,你可好?”曜光白端然正坐,但此刻语气中充满关切。
落羽不禁咕咚跪倒在地:“王上,白灵……或者我现在已只是落羽,落羽无能,身份被识破,功亏一篑,未能完成使命。”
曜光白打量了一番落羽:“好吧,落羽……我为你起的这个名字,也甚是满意。让你劫掠月音妹妹,本也勉强,一直来你不断提供怀南情报,已经有所贡献,至少此次怀南任务,不能说完全无功。”
“这……”落羽小小的面容有些飘忽,这是过度震惊所导致,她总感觉此刻的曜光白有些异样,本以为定要被重重责罚一番,曜光白此时的表现的确出乎意料!
不,并未出乎意料,曜光白手中忽然月灵剑在握,剑刃幽光弥漫,透露出无边萧索……果然,他还是要杀了我?落羽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惊恐……
“落羽。”曜光白目光幽冷,瞥了一眼落羽,“平身,你本就小小模样,跪伏在地,显得格外渺小,有些可怜。”
“可怜?”落羽紧张道,“王上,以我鹰的智慧判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落羽不敢平身。”
曜光白不耐烦道:“给我滚起来!你怕什么?”
落羽一颦眉,然后翻身一滚,随即站了起来,她小脸严肃道:“落羽已经滚起来了——落羽不怕!王上也知道,我即将寿元耗尽,王上若是责罚,这一剑也不过让我先死片刻。”
曜光白面色诧异:“我何时说要责罚你,这一剑又是何意?落羽,你去了趟怀南,怎么脑子变得更笨了!”
落羽瞪着大大眼睛:“王上手中仗剑,一脸阴寒,落羽跟随你多年,岂有不知……以我鹰的智慧判断,你表面说宽恕我未能完成使命之罪,但实际上还是会治罪,杀了我……”
曜光白轻轻摇了摇头,居然面色悲戚:“落羽也罢,白灵也罢——你是我最信任之人,确切说,你不是人,就因为你是一只灵鹰,我最信任你。我不会杀你,我只是在望着这柄剑出神,有些思虑而已,这你也不懂?果然,你只是一只鹰,什么都不懂,这样也好。”
是这样?
落羽一脸茫然,一直以来,她似乎真的不太懂这个王上。
毕竟她只是一只活了几百岁却什么都不太懂的灵鹰而已,但此刻,至少她是真的懂了,曜光白,很寂寞,像似被一种无法看见的巨大力量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