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许平生遁出雪之国。
去时二人,还时亦是二人,但却已大不同。
柒花留在了雪之国继任女王之位,除了柒花自己,所有人都对雪之国的未来有些担忧……
而此刻跟随在许平生身边的是一个青衫男子,乍眼看去,仿佛许平生又多了一个兄弟,衣着相似,形态相似,同样长身健硕,同样冷若冰霜,同样留着淡淡青胡茬——没错,这位兄弟名为寒星,许平生终于点亮第七剑魂,他挚爱的寒星剑化灵而生!
许平生与寒星剑灵肩并肩伫立在三界山雪茶峰,身后是雪之国结界,仰望漫天飞雪,鼻端幽香袅袅,许平生瞥了寒星剑灵一眼,不可谓不欣喜,但似乎失望更剩过了欣喜——不是说好,剑灵都是仙姿卓越的女子吗?这是什么?
而念及雪之国一行,是宿命之旅,亦是过客之旅。
……
许平生与柒花遁入雪之国的一瞬间,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冰雪世界,让许平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境澄明。万物素裹,雪山连绵,千里一素,未知名的风雪,随时随刻扬起,整座时空便是一片虚无之白,所有景致、建筑与人的装扮,唯白是从……
此间虽然冰寒彻骨,但雪灵从不觉得寒冷,因为她们的心便是冰雪,能够冻结时光,也能够凝固感情。世世代代,无人知晓雪灵起源,但世上却有许多关于她们的传说。
迎着一阵冰风,许平生青衫猎猎,这青色也代表了他是个外来者。他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以返回故里的心情、还是以异世观光的心情走在这片大地,每一步合着积雪吱吱声响,他迷惑的眉头却很舒展,此处似乎完全与俗世无染……他举目四顾,略有所思,沉声道:“男卑女尊?冰雪乃极阴寒之力,所以向来与女子更为契合,莫非由此造就了雪之国男卑女尊的传统?”
雪光映衬在柒花娇俏的脸颊,如梦似幻,她似乎有一丝惆怅:“或许吧。没想过这么快便会回来——我原以为此时我应该已经遨游万天!不过,的确有些想念她们了!”
“她们?”许平生愕然道:“雪伊?”
“住口!”柒花恼道,“不要怪我没提醒你,在雪之国若是男人直呼女王姓名,是要斩首的!”
许平生面色一愕,眸中寒凝,不再言语。
两人一路沿雪路而行,也并不急切,沿途风物如画,让人目眩神迷。不知不觉便是许久时光,大有一种山中不知时日之感。
自冰晶海冰龙遁去,此时雪之国,国运重振,一切有条不紊,虽然冰霜之地,但已经显露出一丝繁荣生机,雪野种植的冰粟米,一株株晶莹剔透,连成一片璀璨白茫,在冰风吹拂下宛如一片片白色浪涛,此起彼伏,堪称绝景!
而及至宽阔官道,偶有行人商贾,无不侧目打量许平生……
“雪伊!我一定要让你像雪绒犬一样跪在我面前!献媚讨好,乞求我的爱抚!”这时,忽然传来一阵阴戾的声音,这声音似乎从无尽地底传来,虽然很轻渺却充满了怨恼,让人不自禁心神惊悸——但过往的其他人似乎全无反应。
柒花猛然一愕,恼道:“岂有此理!居然如此无视我雪之国国威,斩首斩首!”说罢一纵身四处去找寻声音出处……
许平生却有些不明所以,他未曾听到任何声音,只有无奈摇了摇头,便跟随柒花一路而去。
“你听到了吗?刚才的声音?”柒花一边疾掠,一边问道。
“声音?”许平生冷冷道,“我听见风雪吟唱的声音,如诉如泣……”
“住口!”柒花不屑打断了许平生,“一个粗鄙男人,不要强迫自己附庸风雅——我只是你的的妹妹,你更没必要卖弄……”
许平生嘴角一颤,果然住口,默默与柒花一同找寻所谓声音。
柒花四处遍寻,但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声音的来处,附近无外乎几间雪屋,还有路边有一处歇脚凉亭,经过者无外乎最普通雪灵而已……
她们唯有不断扩大搜索范围……
……
“这里!”过了许久,许平生忽然望着雪山脚下一处荒芜的水井低声道,“其中有强大的灵力波动。”此处已然距离官道极其遥远,罕有人迹,无比清冷萧索。
柒花纵身近前,仰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雪山,蓦然一阵冰雪纷飞,她又俯视了一眼脚下诺大的水井——但这实则不是井,而是一处雪泉……
柒花呐呐道:“这里是阳寒山,这口泉是水伶泉,泉中水无惧冰寒,永不结冰,但此时却早已干涸废弃……”
许平生诧异道:“你怎知?”
柒花显然更诧异:“我为什么不知?你不认识古文字吗?”柒花指了指水泉边一个大大的标识牌……
许平生嘴角一颤:“原来那是雪之国古文字……我以为是信手涂鸦。”
“住口!不要污蔑雪之国高雅文字……”柒花不悦瞥了许平生一眼,随即正色道,“的确,我能感觉,适才声音来自于这里!”
许平生沉声道:“但此处设有重重封印,一口泉而已,何必如此——其中定然封印着非凡之物……不过,此封印以血脉而铸,我们应无力解开。”
柒花轻轻伸出莹白玉手,略作感知,不禁讶异道:“这封印,我能够感应——与我的血脉契合,或许我能够解开!”
“轰!”一道白芒炸裂,血祭符文四溢而飞,眼前景象忽然暗换,柒花与许平生转瞬出现在一间莹白空旷的房间……
房间中央一个极其俊秀的男人,约四十岁模样,周身素白,连发丝亦是莹白,他正被重重水流锁链所束缚,水流汇聚而成的锁链一条条无比骇人镶嵌入他的身体,而他的身体却全无血肉,而是宛如冰雪一般,在水流锁链冲击下不断融化,再度冻结……
“雪伊,你来看我……”男人极其阴柔,但眸中却充满热情的怒火,随即他诧异道,“你,你不是雪伊……你为何能破解结界?”
柒花打量着这个男人,冷冷道:“你是谁?贱男人,竟然直呼女王姓名,适才说话的是你吧?像雪绒犬一样跪在面前?你就这么想死吗?”
男人亦诧异打量着柒花,略作沉吟,思量道:“你能够遁入结界,证明你有她的血脉——你能够感应我的心念,听见我说话,证明你有我的血脉。”男人忽然无比激动道,“莫非,你便是我与雪伊的女儿?你……”
“住、住口!”柒花诧异而懊恼道,“娘亲说我爹早就死了!”
男人平静了一下情绪,冷冷道:“我死,是她的愿望而已,可惜,他永远也杀不死我!女儿,快解开我的水道灵锁!”
柒花呐呐道:“这,忽然这么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男人凝望着柒花:“你虽然与雪伊很像似,但仔细打量,与我的容貌却更加相似,这还需要证明吗?更何况,你背后的七瓣雪与我完全同律!我们本就是血脉相连!”
“刷!”柒花手中冰剑在握,一纵身,瞬间便将男人后背衣衫斩碎,她定定望着男人后背的七瓣雪闪烁,同时感念自己的七瓣雪灵息……竟然完全同步……
柒花有些不知所措,转回身,正对着男人,呐呐道:“爹?这是什么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
“哈哈哈哈!”男人忽然极其阴柔而悲愤的大笑起来,“这个世界,女子生而为尊,男子生而卑贱!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这黑暗腐朽的制度,我灵天宿一定要推翻、推翻!雪伊,我一定要平等站在你的面前!不,是要让你跪伏在我的面前,让所有女人都跪伏在男人的面前!”
柒花面色惊愕:“你忽然发什么疯?我不管你是不是我爹,总之我不需要爹——我们走!”她说罢,望了一眼许平生,意图离去。
“女儿!”灵天宿狂笑骤敛,忽然一脸正色悲戚道:“即便我不是你爹,但你既然有缘来此,见我遭受如此残忍对待,难道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爹真的好痛苦!你娘以阳寒山水伶泉的天阳净水炼化成这水道灵锁,让我日日承受噬心之痛,残体之罪!你便真的忍心置之不理!”
“我……”柒花有些迷茫,实际上,她虽然嘴上无所谓,但内心里对爹爹这种生物还是有一种莫名向往……她不禁有些动摇,忽然很想拯救灵天宿……
“柒花,不可胡来!你又要做错事。”一直冷眼旁观的许平生忽然冷冷发声。
灵天宿不禁有些焦急与恼恨,他狠狠瞥了一眼许平生:“这位小兄弟,你似乎不是雪灵……但无论你是谁,你我同为男人,你理应出手仗义相助,为何口出此言……”
许平生冷冷打断了灵天宿:“在下许平生,或许我应叫你一声叔叔。不过,你既然被禁锢在此,我想一定有些不寻常的理由,我们无法擅自释放你,一切应请示雪伊……请示女王再做定夺。”
“不错,不错!”柒花闻言恍然大悟,附和道,“果然,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我果然差一点又做错事……”说罢,她眼神复杂望了灵天宿一眼,“那么,我问过娘亲再来见你。”
灵天宿一脸失落,低沉道:“女儿……若她知道我们今日相见,只怕你便永远不会再见到我——无妨,一切都是宿命使然,这是雪之国的命数,也是我的命数。爹最后别无所求,每天我都在此思念你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儿,能否在最后临别时刻,让爹抱你一下……不,是你抱爹一下,让我触碰一下你的气息也好,我便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