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湮灭天堑一别,盈儿抱着影儿遁入虚空,两道纤长白影融于一处,发丝飘渺,衣袂临风,宛如一片飘雪,摇曳向天之尽头……
影儿脸色微有红晕,声音甜美而扭捏,亦有一丝傲然:“盈儿……叫你盈儿可好?我可以自己剑遁……何须这样抱着!”
盈儿银发纷飞,明眸凝望虚空,空灵的声音幽幽道:“可恶,影儿,盈儿……竟然名字和我相似——小娘子,你以为我想抱着你,脸红什么?你莫不是爱上我?若你自己剑遁的速度,我们想到到达魔界魔海,恐怕需要尘世三五日的时间!”
影儿一愕,有些许无措:“即便如此……也不用抱着,我也并非多么纤瘦之人……”
盈儿明眸一眯,冷冷道:“莫不是你说我的身材不如你?”
影儿眸中寒光闪烁:“不,我并非此意。我是说其它方式亦可……”
“住口!”盈儿不悦道,“莫不是你还想让我化为御剑踩在脚下,这个待遇只有主人才有!哼!”
“握在手中亦可。”影儿无奈道。
“握在手中?你当作寻常剑遁?你握不住我的速度!”盈儿言罢,转而低眉俯瞰了怀中的影儿一眼,若有所悟:“哦?小娘子,你莫不是因为我抱着你所以不好意思,而表达一下关心?”
影儿沉声道:“你此刻才知?莫非是我表达得不正确?该如何与人正常交流沟通,正确表达心意?”
盈儿仰头,一副无奈摇了摇头:“唯独这个,你不要问我。我若知道,就不会被人讨厌了。”
“讨厌?”影儿一愕,“有人讨厌你吗?”
“至少没有人喜欢我,讨厌我的人则太多,只是讨厌的程度不同而已,主人最不讨厌我,其次是心儿、语儿、灵儿、岚儿、七七、雪烟、梦……不过梦似乎讨厌任何人……讨厌我的人这么多,至少怀里不就有一个吗?”盈儿不屑道,“不过无妨,我更加讨厌讨厌我的人。”
影儿星眸幽远,似乎酝酿了一下情绪,甜美的声音平静道:“至少我不讨厌你,我很喜欢你。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抱在怀里,感觉很好。这一次,我表达得可好?”
盈儿一颦眉:“喂,影儿是吗……就算你忽然说喜欢我,我也早已心有所属!”
“你叫我影儿?”影儿幽幽道,“如此说,你是认可我了?我喜欢你而已,只是单纯的喜欢——原来我也可以单纯喜欢什么东西……”
“哼!你才是东西……不,你不是东西!”盈儿不禁娇叱道。
“你是东西!”影儿不悦道。
盈儿:“你不是东西!”
影儿:“你是东西!”
盈儿:“你!”
影儿:“你!”
两人陷入片刻尴尬沉默,盈儿飘渺道,“影儿,你有朋友吗?”
“从前没有。只有同伴。”影儿低声应道。
盈儿幽幽道:“同伴和朋友有什么不同?”
影儿若有所思,回答:“同伴就是在一起做事而已,心却未必在一处;而朋友就是即便不在一起,心却在一处——曾经有人这么告诉我。”
“我觉得……”盈儿迷惑道,“若心在一处,人也在一起,才是最好,那称为什么?”
“恋人?”影儿亦迷惑道。
盈儿轻轻摇摇头:“谁知道呢……你说从前没有朋友,现在呢?”
影儿甜美的声音有些飘渺:“至少,此时此刻,算不算有了?”
盈儿低眉不语,嘴角轻轻一掠……
……
盈儿与影儿,携手这一程,或许落星河刻意安排。
无影自小被以刺客培养,心中唯有杀戮,手中唯有鲜血。朋友这两个字的意义,飘渺如轻烟。一直来,她只是一个工具,工具就不应有任何感情。可是,人生无知辗转间,便到了春心萌动的季节,她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便是曜龙霆,亦一瞬间便芳心暗许……于是,这份默默的感情一直埋藏到曜龙霆死去——第一次与人说起,便是当日向月音表达。
有些感情,说出口,便是解脱,便是最后的结束。
而今,无影心中向往着落星河,早已到了为之甘愿生死的程度,这份悸动的情感,亦越发成熟澎湃——但越是如此,越应深潜内心,这便是无影的情感之道。
这种寂寞痛苦自然难以言说,唯一的宣泄口似乎便是所谓朋友,自第一眼见到盈儿,影儿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她会是对自己很重要,而且能倾心交谈之人,某种意义或许又是因为,她不是人,而是剑灵。
……
而盈儿,仙姿卓绝,但却是个任性而不谙世事的小女人。她最大的寄托与乐趣,便是围绕在主人身边,胡闹,这是她唯一的幸福。可是,这种机会如此稀少,毕竟,这个主人的心,分割了太多、太多份……她是如此寂寞。
盈儿总是会回忆起,最初与主人相遇的情景。
风吟大陆,青云海,除了风,除了云海,一无所有,那时的盈儿似乎更加寂寞。
风盈剑乃天空之力蕴育的绝世灵剑,她始终在天空中、在风中、云中疾驰,追寻自己的影子。她极力想要挣脱寂寞,却越发寂寞——亘古而来,她从不曾一刻驻足,但无论多么快的速度,都甩不掉寂寞的跟随……她其实始终都在等待一个人,能够驾驭自己,追上自己的速度!但是没有,就连能看到自己影子的人都没有!
所有凡夫俗子,都是瞎的!
直到落星河出现,他捕捉风盈剑,在长空竞速了千万里,最终将盈儿抱在怀中,那一刻,盈儿平生第一次静止。
盈儿在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落星河。
整个万天,只有落星河一人能够征服盈儿这种风一样的寂寞少女。
虽然,而今历经诸多世事,身边也有许多相伴的姐妹——但盈儿其实依然寂寞,不止因为落星河的陪伴很少,更是因为,她知道落星河的心之所属。
落星河,亦知道盈儿的心之所属。他其实最了解喜欢任性胡闹的盈儿,也很疼惜,却不能给她想要的爱——但至少可以给她一个朋友。
给她们每人一个朋友。
机缘相牵的这一程,注定会让两个同样寂寞的人,渐渐成为真正的朋友……
……
虚空中御行许久、许久之后,盈儿忽然停住身形!衣裳发丝猎猎纷飞,盈儿低声对怀中的影儿道:“影儿,此处便是,你要尽力抱紧!”
影儿迷茫环顾四周,一片茫茫虚空,她愕然道:“魔海?在此遁入魔界吗?”
盈儿明眸迷离,空灵之声,幽幽若云息:“不是寻常遁入魔界,以你此时状态,很难成功落魔遁入——我以风盈之力,让我们越过界点,直接万道天遁,传送到落魔界!但这样亦有风险。”
影儿表情极力镇静,但甜美之音,有一丝兴奋,亦有一丝忧虑:“万道天遁?有何风险?”
“万道天遁,自然就是穿越万天,寻常灵体,若想引动万道天遁,唯有修炼至万重境界方可,但万天本是剑之万天,剑灵自然可以自由万道天遁,而且还能拖上累赘——虽然为了穿越小小亚时空,使用万道天遁有些浪费,但为了你,这样做比较安全。你此时心魂紊乱,若要自界点落魔,必然失败,坠入永劫!”盈儿又颦眉道:“若说风险,因为心儿不在,我可能无法天遁到合适的地点,而且,抱着你这个累赘,也许会在时空传送的时候,丢失些什么……”
影儿一愕:“丢失什么?”
“我怎么知道!”盈儿嘴角一翘,“试了便知道!万道天遁!”
“轰!”盈儿周身散发出强烈白芒,白芒越发强盛,其中飘渺风盈剑气,阵阵奔袭扩散,白芒渐渐化为七彩之光,炫彩越来越闪烁,其中跃动无数大道符文,震慑心魂,与此同时,盈儿的身后渐渐幻化出一对洁白羽翼,簌簌扇动,“咻!”盈儿扇动羽翼,轻盈一跃,坠入彩芒之中,瞬间消弭,随即声势浩浩的彩芒轰然浓缩,几乎浓缩为一点,便宛如烟花一般,“啪”消弭于渺渺虚空之中……
……
落魔界,某处。
“啊!”对视之后,盈儿与影儿不约而同一声尖叫!此刻,她们竟然衣裳尽失,不知遗失在时空狭缝何处……
两个****的绝世女子,脸颊绯红,极力遮掩,随即低眉默然许久。影儿甜美的声音充满了冰冷幽怨:“盈儿,这就是你所说的风险?丢失了很奇怪的东西!”
盈儿空灵的声音极尽飘渺:“你不要这么低落,只是丢失身心之外的东西,算是幸运……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虽然这很糟,但也有两件好事,一是,我们传送到了落魔界一处山洞,很安全;二是,这山洞有些藤蔓枝叶,你可以先编织一件遮体衣裙……”
影儿一脸阴寒——落魔界之旅的这个开端,似乎和自己想象,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