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使馆内灯火辉煌。令狐跋与百里容修坐在主位上,看着大殿里面舞动的歌姬,十分愉悦地攀谈着,大殿的众人也都各自拿着酒水一边欣赏着妙曼的舞姿一边低语,殿内显得十分热闹。
而在公主的房中就显得十分的安静了。侍人们各司其职,而公主依旧盖着红盖头,一袭大红的嫁衣,只露出一双莹白如玉的柔荑,安安稳稳地放在膝头,一个人静静地跪坐在榻上,宛如一尊永恒不动的偶像。因为习俗的关系,百里洛现在依旧必须呆在自己的房内,只有真正过了拜天地以后才能面见众人。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声,声音很微弱,在屋中的众人似乎都没有听到,手中的动作丝毫不见停顿,然而安坐在榻上的人儿却在听到猫叫声的时候,纤细的手指微微地颤动了一会儿,然而,只是在一瞬间以后却又恢复平静。
这个动作,细微得不可知。如同那声猫叫一样,众人根本无法注意到。
“你们下去吧。”清润甜美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十分平静,就如同寻常的命令一般。
正在做事的众人听后,直起身子,朝着公主洛行了一个礼,“是。”回应了一声,纷纷退下。
而后,房内回归岑寂。只有烛火缄默地照着端坐的人儿,黑影无声地陪着她。
形影相吊,不过如此。
忽而,那影子如同有了自己的灵魂一般动了,带着强烈的思念之意的魂。
百里洛看不到周围一切,眼前是一片的红,一路走来,她觉得自己真的如同生存在一片火红的火海之中,火舌舔舐着自己血骨,灼烧着自己的神魂,如堕渊薮,不得超生。
而这时,她却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为什么要来?”平静地问,没有丝毫悲伤,没有丝毫担忧,不,也许不是没有,而是已经再没有气力去悲伤去担忧了,这一路行程,仿佛要让她浑身的气力消失殆尽。
那日的劫亲,却是没有那些人却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她却受到了一张纸条,而这时,纸条所写的应验成真——
他,寻她来了。
“诶。”一声轻轻地叹息在耳畔响起,百里洛能够感受到这声叹息所带来热度,并且还有那股令她安心**的青草气息。
“子陌,你不该来的。”语气依旧平缓,却不自觉地泄露出心绪,染上了一点悲意。
不久前,任笑笑来找过她,任笑笑没有对她说什么多余的,只是莫名其妙地说,他们都知道的。旁人或许不知道任笑笑说这个究竟是何意,但是聪明如百里洛怎可不明了其中的意味。他们,自然指的是父皇他们。
其实,她心中一直带着侥幸地心理,然而她知道,侥幸毕竟是侥幸,是因为在事实还未揭露前的一种妄想。
她,妄想着可以瞒天过海。当结果由任笑笑说出来时,她心中便已经明了,那是不可为之事,心底没有丝毫悲伤与难以置信,反而有一丝庆幸。
庆幸自己的识大体,庆幸自己的懦弱。让她得以保住他,她无法想象,若是他们真的逃了,皇家究竟会如何对待他。那些残酷的手段,她是知晓的,那仿佛人间最为沉重的悲恸都无法诠释他们所给予的残忍。
“洛儿,你可相信我?”温暖的气息笼罩着百里洛,她贪婪的享受这不可多得地温暖,却知道这不过是最后的温存,若是再如此下去,他们两个注定逃不掉的。
她已经无法逃脱了,为何还要拉着他一起拉入渊薮,永不超生呢?
“他们都知道了。”百里洛轻声说道,企图告诫他不要有多余的动作,不论他做什么,他们都了如指掌。
可是,她想错了。
拥她入怀的这个人,就如同九天之上被贬谪的仙,前生定是做了违逆天规的事,又怎么会害怕人间的一个小小的皇呢?
她根本不知道她的子陌,从来都是楚中狂人,那个敢于嘲笑世俗的凤歌。
他的怀抱,如高山一般坚定,岿然不动。
低沉悦耳的声音,如同他所弹奏的琴音一般,再一次问她:“洛儿,你可相信我?”
“我……”百里洛咬唇,红色的盖头遮掩住她此刻痛苦的神情,身旁的那个人仿佛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绪,她能够感受到手臂的力度,再一次紧紧地将她围住,势要为她抵御一切寒冰。
他没有等她的回答,只是依旧用那低沉悦耳,能够令她安心的声音说道:“洛儿,信我这一次吧。”带着不可抑制的低叹,就如同她每一次与他钻牛角尖时所发出的语气,带着宠溺与无奈,是理解、是无奈,也是满满的疼惜。
百里洛沉默了。
怎么相信他?他只是一介琴师,他到底还有何能耐?
其实不是她不相信他,比起相信他,她更畏惧父皇他们,更畏惧皇权的力量,自小浸淫在皇权之中的她,在感受到它的那仿佛无上的力量的同时,也被它的力量所围困住。
畏惧它,仿佛已经成为了本能。
就算她相信她,可她依旧畏惧,害怕那不可预知的伤害加之到她所爱的这个人身上。
“诶。”韦清陌再一次低低地叹了口气,他掀开百里洛的盖头。
黛眉轻扫、眼角勾勒出一个妖娆的弧度,雪白的肌肤,朱红的唇,精巧的下颚。红烛下,映照着百里洛妖娆绝世的容颜,分外惑人。
“真美。”韦清陌低叹一声,情不自禁地吻上百里洛光洁的额头,如雪落下。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百里洛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她思念依旧的容颜。
两双眸子,如水清澈,映照着彼此的思念。
“你看。”双手扶上百里洛的脸颊,微微使力,带着她看向某个方向。
杏仁眸,睁得更大了。
百里洛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红烛照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如同双生的并蒂莲。
百里洛难以置信地望向韦清陌,眼前的这个人亦同样望着她,笑得风轻云淡。
“我的新娘,你该相信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