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层叠,偶有银光在云层间闪烁着,雨,渐渐地大起来。
冬季的森林,也显出颓败的迹象,光秃秃的树与依旧茂密的树相互交错着。任笑笑与竹语便蹲在一棵大树下,周围是常绿的乔木以及藤蔓的尸体。纵使树替他们当掉部分的雨水,他们的衣衫也早已湿透,常常地眼睫上挂着水珠,然而他们依旧静静地盯着北边的方向。
“沙沙……”来了。
脚步声因为大雨变得凌乱,但是较之避雨之人,步行的速度却是慢了。
“咳咳咳……”先是听到一个人的咳嗽声,想来那人是病了。
“哗啦……”
越过草丛,闯入实现的是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他们的面容被雨水模糊,看得并不真切。只见白衣稍微高个儿的那位扶着白衣的人,白衣人只是软软地靠在黑衣人身上,想来那个咳嗽的人便是那个白衣人。
“阿九,坚持住。”熟悉的男音在林子中传开。
阿九?
凤九?
任笑笑听后连忙起身,从隐匿的灌木中出来,唤道:“阿七?阿九?”
檀七听见草丛中的动静,略微防备地向后退了一步,然而听到是任笑笑的声音,便放松了下来。
“阿九?你怎么会……”走近一看,任笑笑颇为吃惊,说罢她立刻上前帮檀七将凤九抚到树下歇息。
凤九的模样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了。
凤九脸色青白,比之任笑笑还差,原来勾魂的眸子也已暗淡,唇畔有一道已经凝固的红,分外醒目。长长的乌发披散下来,缠在已经被打湿的衣衫上,胸前的黑衣有一块颜色比之其他地方还要深一些,想来是受了伤。
檀七的模样比凤九要好上一些,束发的冠掉了,头发也披散在肩上,白色的衣裳上沾满泥水,身上却没有看到受伤的模样,他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凤九。
“阿笑。”原本风轻云淡的神色已经没有了,檀七严肃地说道:“别往黎川郡的方向走,有追兵要杀我们……”
追兵?
心脏一缩。
“是谁?”
檀七摇了摇头,表明他也不知。
但他们心底清楚,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暴露了,于是被抓着尾巴的人便要砍掉捉着他们尾巴的手。
而他们,便是这只手。
若是这样,那些人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既然如此,他们还……
真是丧心病狂。
寻思了一会儿,任笑笑便暂且把它放到一边,问道:“阿九如何?”
她问的是正在给凤九诊脉的竹语。
“回郡主,凤大人胸前的伤并无大事,但是体内气息紊乱,想来是伤及内腑,需要好好调养。”竹语收回手,对任笑笑说道。
“不用顾及我……”凤九咬着牙,勉强支起身体,“快走吧,他们很快便会追过来,到时候……快放开我!”
凤九还未说完,檀七便将凤九抱起,只见他已经没有了平时地冷静而是对凤九呵斥道:“我会放开你,但是也要等我们脱逃的时候,老老实实给我闭目养神!”
他们都没有见过檀七生气的模样,凤九似是被吓住了,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是什么回事?
任笑笑觉得他们之间有些怪怪的,但现下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她提议:“我们只能往北边走了。西边有幽国的人正在追来。”
北边,是这座森林的深处。虽然危险,但是越是深山的地方敌人越难寻找他们。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走吧。”檀七听后,没有丝毫犹豫,抱着凤九往林子深处走去。
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他们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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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林子深处走去,枯树便越少,雨水似乎也渐渐地少了,走过之处是一片碧绿的海,郁郁葱葱,偶尔还能听见虫鸟的声音,不同于冬季,是一派十分有生气的景。
“郡主,我们且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在前头开路的竹语,回头,他指着一处爬满藤蔓的地方,对任笑笑一行人说到。
那是一个被掩藏得很好的洞穴。
“郡主,大人们请稍等。”
竹语用手将洞口附近的藤蔓扒开。
他们一行人被水冲走,身上东西都已散落不知何处。
“我也来吧。”檀七将凤九放下,“阿笑暂且照看一下阿九。”
“好的。”
很快,洞口便被清理干净。
竹语从怀中拿出两枚打火石,这是他们身上仅有的东西之一。
火光忽明忽暗,而后渐渐地亮了起来。
竹语自己先行钻入洞穴探查,不稍片刻便出来说道,“郡主,大人们,可以进来了。”
这个洞穴不大,火堆将洞照得很亮。这个洞穴原本应该是某种动物的巢穴,如今洞穴空空,也无什么动物的痕迹,想来是被遗弃了。
竹语将洞内原来的东西清理干净,而后对已经坐下的任笑笑一行人说道,“大人、郡主请先休息,竹语出去布置一番。”
“等等。”任笑笑唤住竹语,“我也去。”
洞外。
任笑笑看着竹语娴熟地在布置一些陷阱,原本被按下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你还会这些东西?”任笑笑若有所思地问。
竹语却很自然地微笑回答:“小时候家穷,经常会在后山做这些东西,给家里添些吃食。”
这手法,想是行猎多年的老猎人,娴熟毫无赘余地动作,干净、简洁、漂亮。
可他才多大?
二十岁左右。
不,也许更加年轻些。
他会的,可真多。
“竹语,你到底是谁?”
任笑笑再次问道。
竹语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边做边回答任笑笑:“竹语是郡主的仆人,仅此而已。”
又是这个答案。
任笑笑有些无奈。
“竹语。”
任笑笑看着远处的树木,看着从茂密树林的缝隙中洒下点点的光,她问:“你……”任笑笑顿了顿,“你,能答应我,别伤害我的家人么?”
竹语停下手中的活,转身看向任笑笑。
经历一番劫难的任笑笑,一身上下虽然狼狈不堪,却依旧不影响她的气度。
微弱地光洒在她的身上,此刻神思游离的她,依旧是那样的清清冷冷,仿佛最遥远的北荒之地的雪山上开出的莲,依旧是苍白的脸,精致的五官,星子般的眸,翘挺的鼻,小巧的唇瓣。
不语静坐时,竹语总觉得她是被人精心雕刻的玉人。
适合捧在手心中的玉人。
他的卿卿。
竹语心中低叹。
不会的。
我不会允许自己伤害卿卿的……
然而话却没有说出口。
竹语有些犹豫。
他的目的是卿卿,若是她的亲族……
他手上掌握着某些东西,关于一些任家的过往……
头一次,竹语觉得自己没有把握。
最终,心事化成手上的活,沉默在被敲打的陷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