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百里容安不语,食指指背缓缓地叩响案几,环顾四周,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任笑笑也不语,只是安然端着茶盏,饮下,后与百里容安对视。
他的阿笑真是长进了。
是什么改变了她呢?
亲人、朋友、更甚仆人?
百里容安的眼神变得犀利,看着安静地站在任笑笑身后的竹语。
他是谁?
阿笑身边的他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个人唤名竹语。
身份家室清白得可以,为什么阿笑突然要将他留在身边?
莫非与百里容正有关?
品宣阁?
呵,他的阿笑与他的弟弟联合起来了?
真是笑话。
屋外是热闹非凡的鉴赏会事,屋内空气仿佛凝结一般。
“孤很好奇,阿笑是如何请得动韦陌清的?”百里容安似是随意的一问。
任笑笑看着百里容安,百里容安冷色的眸子中,倒映出自己淡然的模样。
心里暗叹道,很好,笑笑你做到了。
任笑笑将茶盏放在案几上,双手放在膝头,紧紧地攒住膝上的衣裳,只听她淡淡地道:“这事我交于孟先生去办的。”
孟子棋?那个上一世有“棋德先生”美誉的孟子棋?
也只有他了,阿笑手下并无许多可用之人。
良久,百里容安赞叹道:“阿笑真是慧眼识人,孟子棋竟然被你收入囊下。”
“是你高抬贵手。”任笑笑不咸不淡地回应。
“噢?”百里容安挑眉看着任笑笑,一瞬,心下了然。
当年他们都知道孟子棋的。可是任笑笑并不知道的是,百里容安之所以没有去找孟子棋,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不论怎样,他的阿笑终会与他见面,并不需要多加干涉,哪怕孟子棋对他的宏图霸业有所帮助,可是若是少了对手,那么这场争霸的游戏,也许会变得无趣吧。
他百里容安享受的是凶猛猎物臣服于他的感觉。
至于他为什么得到舞阳楼?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也是他为他的阿笑所布的一道棋。
百里容安微微眯着眼,看向任笑笑身后的仆人。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
宿命里有着它特有的平衡。
“既然如此,阿笑打算何以报答?”百里容安勾着唇,举着茶盏朝任笑笑一敬,用一种看猎物的眼光看任笑笑。
本以为是不痛不痒地回应,而这时任笑笑发现自己竟然自掘坟墓。
真笨。
任笑笑暗恼,攒着衣服的手更紧了,任笑笑面上不动神色,依旧不放弃地与百里容安对视着,道:“不过是客套之言,你也信。”语气比之刚才,又添了一丝冷淡。
百里容安盯着任笑笑的眸子,沉声道:“阿笑说的,孤都信。”声音冷冷地带着低哑,宛若枕畔**的情话。
任笑笑漂亮的眸子承受不住百里容安的直视,有些匆忙地向窗外看去。
真是——
无耻。
巧言令色。
也让任笑笑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无奈之感。
怎么办呢?
笑笑,你该如何是好?
她已经不想再如此纠缠下去,这样宛若藤蔓的纠缠,你越是挣扎越缠得紧,可是若你放弃挣扎,它也会慢慢地将你困死,直到它死亡,至死方休。
“百里容安。”任笑笑望着窗外明灭的灯火唤道。
“嗯?”
“我们放过彼此好不好?”任笑笑勾魂的眸子映着百里容安无双的容颜,也透着她的无奈。
百里容安听后,收起方才玩笑的神情,而后沉默。眸中溪云渐起,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且都给孤退下。”他沉道。
百里容安的仆从顺从地退下,可是竹语他们却犹豫着。
“都给孤退下!”语音依旧低沉,却能够听出隐忍的怒意。
“退下吧。”任笑笑叹道。
仆从们都顺从的退下,待竹语将门掩上,屋内只剩这两人。
屋内静静,只剩下烛火燃烧过后噼啪的声音,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流逝,隔绝屋外的一切。
百里容安神情微冷,下颚紧绷着,他也不再安然地坐着,而是站起,背着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任笑笑,道:“孤不许。”声音仿佛腊月的寒风,带着肃杀与威严。
“百里容安,这是我的决定。”任笑笑依旧端坐着,抬头望着他,手紧紧地扣在膝头。
这是决定,而不是在和你商量。
百里容安盯着任笑笑,忽然俯下身去,双手扣在她的肩头,慢慢地加重力道,将她推靠至窗沿,仿佛要将自己的怒气传递给她,也仿佛这样可以将她牢牢地掌握在手中。
任笑笑能感受到肩上的疼以及百里容安传来的怒意,然而她精致的脸庞丝毫不为所动,清冷的眸子看着他,亦是不语。
窗外传来众人的惊呼声,而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彼此纠缠着。
“孤不许。”
百里容安靠近任笑笑,唇畔贴着任笑笑精巧的耳廓,宛若情人的呢喃却带着怒的热意。抬膝上塌,将任笑笑整个人压靠在窗旁。若是有人从窗外往里看去,便看到人影重叠,亲密的偎依。
青丝纠葛,情思纠缠。
一阵短暂的沉默。
“百里容安。”任笑笑道,面对百里容安的压制气息略有不稳但依旧强装淡定,“我们已经不合适了。”
因为前世的恩怨纠葛,彼此之间已经存在巨大的沟壑,生生将两人分隔两方,站立成两岸。
无法跨越的距离。
“孤不许。”百里容安依旧沉声道,唇畔在她颈间摩挲着,偶尔发出低低地叹息。
任笑笑能感觉到危险在颈处蔓延。
“阿笑,孤不许你放开。”
“百里容安,放手。”任笑笑想挣扎着起来,然后双手却被百里容安钳制,徒劳无功,“你不许又能怎样,百里容安我想拥有的,却被你剥夺,我并不是你的附属。”她盯着不远处的烛火,目光悠悠道。
百里容安一怔,放松了力道,却依旧禁锢着任笑笑,他淡淡道:“阿笑有何所求?”
“亲族、朋友。百里容安你能给么?”任笑笑缓缓说道。
百里容安听后,一手扣着任笑笑的双手,一手扣住任笑笑精致的下巴,他有些着迷的望着任笑笑,道:“阿笑只能是孤的。”
百里容安丝毫不退步。
任笑笑亦不怯步,唇角溢出一个哂笑。“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放开我。”她眸色幽冷,低声道,说着便想试用暗劲,将百里容安挣开。
可是百里容安岂是那么容易被逼退的主么?
答案是——
“砰!”
否。
青丝在空中飞扬,烛火感受到微弱的风动,兀自摇曳。
百里容安双手扣着任笑笑的手腕,将其压至任笑笑头顶,鼻尖相触,同样玄色的衣袍掩映着,分不出谁是谁的,相融成为一体,两人共同躺在榻上。
百里容安以一种压迫地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任笑笑。沉重的呼吸,剧烈的心跳,难言的情愫,缄默在两人的视线中。
“没用的。”任笑笑冷冷地道,“百里容安,我意已决。”
不等百里容安再说,任笑笑自顾自地说道——
“我已经想明白了。”
任笑笑看着百里容安,可是眼前却似乎可以看到任平生慈祥而悲悯的笑,看到竹意不谙世事的眼,看到乐香的谦卑,看到竹语怯懦的神情,看到凤九与她一样清冷的神情,看到百里容正的谈到书时会发光的眸。
“纵使我再恨你,上一世的后果也已经无可挽回。纵使我再怨你,过去的都已经不可能再来。”
“那样的恨,那样的怨,那样面对你的惊慌,我统统都不想要了。”
上天让她重生,也许是因为她有怨,她有恨,她有所不甘。
起初,她是这样认为的。
因此,总是营营汲汲,总是苦心孤诣,而忽略身边的人。
她想到竹意笨拙而执着地表达,她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在默默地关心着她,而她在得知后莫名的温暖,让她明白——
她想要家中那份温暖的守候,她想要能独自漫步到品宣阁尝点心的闲适,她想要与友人品茶谈天的愉快,她想要看仆从们无伤大雅的调侃。
这一些,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执行着,而不久前才幡然醒悟。
她想要再一次体验别样的烟火人间。
无关爱恨情仇,无关百里容安。
这是她如今想要的。
而若是再带着恨,带着怨,带着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惴惴不安,那么,她便不能很好的享受这这一切。
活在当下。
有喜便笑,有悲便泣,有苦亦可尝。
努力地感受着如今不同的一切,为着自己的信仰而奋斗。
而后——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百里容安,棋局初下,怎可中途棋局?”
若是有招便尽管来,哪怕螳臂当车她也要做一会无畏的勇者。
任笑笑此刻觉得,百里容安已是没那么可怕了,哪怕手腕上是那么地疼,身上是那么的沉重。
怕是要紫了吧。
任笑笑自嘲。
面对这样的任笑笑,百里容安能怎么办?
他自己亦是不知。
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空落,这种空落就仿佛上一世最后他枯坐在龙椅的感受一般。
好像什么东西走了一样。
胸中好似被什么紧紧攒住,有些不能呼吸。
不!
“你是孤的。孤不许。”说着他一只手滑到任笑笑的颈脖,抚摸着如脂的肌肤,仿佛魔怔一般不停的说道,“你是孤的。”
任笑笑再一次感觉到了危险。
百里容安冷冽的笑了。缓缓地说道:“阿笑,你是孤的。”
你是孤的妻子。
那危险笼罩在任笑笑的全身,自那冷冽的笑容而来。
任笑笑挣扎,语气变得激烈,“你放手!”
可是怎么能挣开武艺比她高强的百里容安呢?不过徒劳罢了。
怎么可能放手?
你是孤的妻子啊……
衣袍渐松。
烛火在这一刻也屏息停止跳动。
任笑笑的眸子骤然紧缩,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放……”
“咚咚咚!”
门响了!
任笑笑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百里容安如雷的冷喝:“滚!”
门外没有了动静。
门外清朗的声音传来疑惑:“大哥?”
百里容正?
百里容安动作一顿。
任笑笑急忙趁他不备,将他推开。
起身,迅速远离,整理衣裳,戒备的望着他。
心中依旧是大片的空落,可是百里容安已经恢复平日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