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仙踪山上归来,坐在马车内,任笑笑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来往的行人,脑袋内除了不断回旋着百里朝徽最后的话,便什么都没有了。
陛下他是什么意思?
整天在外奔波,经营一些铺子……难道任家要以此为生……
陛下这是在暗示着他知道自己暗中的行动吗?或者他仅仅是有所察觉?还是他只是纯粹地在感叹,她这样做太过劳累了吗?毕竟整个京城都是知道弦雅阁是忘忧郡主雅兴所开的金石字画的铺子。
任笑笑不敢想得太过轻松,然而前两种可能却又都是她所不希望并且无法解决的。莫非要就此停手?
怎么可能呢。她好不容做到现在,任家的一些子弟早已找了些借口出了京城,并且暗中转换了身份,被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眼看着,整个任家上下,除了重要的老一辈还在等待时机,以及如她与爷爷这样的身份暂时没有借口离开,其他的都算是准备就绪。这样的境地,教她如何就此罢手?若她就此罢手,她还有什么能力去抵抗过去她所看到的种种惨剧呢?
也许陛下只是言者无心,而她是听者有意。
对了,还有一个可能,那便是陛下认为自己与三位皇子走得较近,而她即将是适婚的年纪,陛下看中了自己的身份与所代表的势力,在考量自己将会成为哪一方的助力。眼下大司农贪墨一事是三位皇子之间的一次博弈,他是在暗中敲打自己,要自己不要过多干涉吗?
不对不对。
她的立场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陛下不会看不出来……
莫非陛下是让自己主动远离三位皇子吗?
可是,应该没有必要吧……
任笑笑只觉得自己十分头疼,她是在揣摩不出百里朝徽究竟是什么意思。
“郡主,已经到了。”竹语的声音从车外传来,然而任笑笑却没有丝毫反应。
“郡主。”
“郡主?”竹语有些疑惑,掀开了车帘,正巧看到任笑笑呆坐在其内。
“啊?什么事?”打开的车帘带进一股寒风,任笑笑终于清醒过来,问道。
“郡主,已经到了。”竹语说道。
“嗯。好……”任笑笑下车,如同游魂一般,不等竹语便自己默默地径直离开。
“郡主!郡主!”袖口传来微微的拽扯之力,任笑笑又再一次回神。
“啊?”
真是一幅丢了魂的模样。
“郡主,您走错了。这个时候,大人正在等着您就饭。”竹语叹了口气说道。
“噢,噢。”任笑笑回应道,她抬头看向天色,忽然发现原来已是薄暮,天色当真已经变得十分昏暗,这才慢了半拍地继续说道,“我们走吧。”
任笑笑再一次移步,然而袖口依旧被人拽着。
“怎么了?”终于任笑笑回神,面上不再是方才的茫然不知,带着些疑惑看向竹语。
“郡主,若有什么疑问,尽可来询问竹语。”平凡的面容如同过去一般带着温和地笑意,并且毫不例外地让任笑笑觉得心安。
方才跳动得彷徨不安的心,终于有了栖息之地。
可是,这不是一个江湖势力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任笑笑摇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我。我们走吧。”
偏厅之中,早已灯火通明,窗户上正映着一个笔直的身影。任平生已经在等待任笑笑归来。
“爷爷。”还没有跨入房内,任笑笑便已经开口喊道,“让您久等了。”
任平生放下酒樽,站起来迎了上去,口中说道:“笑笑回来了,快来吃吧,我刚让厨房热了饭菜,快吃吧,不然又要凉了。”
“嗯。”
然而饭菜虽可口,任笑笑这一次却有些食不知味。
“怎么了?是陛下交代了什么事情,让我们的笑笑难以解决了?”任平生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面带忧色地问道。
他的笑笑遇事想来镇定,从不像眼前这样失神彷徨。当下,任平生心底一沉,莫非是百里朝徽对她说了些什么?想到那日小春子送他回来时说的话,任平生更是忧心。
“爷爷。”看到任平生关心的眼神,任笑笑心中一热。
爷爷,是她上一世与这一世最最想要守护的人,也是她最为敬爱的人。如今的情况,她似乎已经分析不出结果了,而在面对陛下之后,她最最想要听的,便是爷爷的考量。她想知道,爷爷是怎么打算的。
“今日……”任笑笑将今日所遇给说了出来,当然她隐去了自己在怀州所暗中布置的一切。
可是,纵使任笑笑隐去了一些部分,任平生依然能够清楚地知晓她的隐瞒。任平生看着自己的这个宝贝孙女,烛光下映照着她忧心的面容,心中既心疼又开心。心疼是因为她为这个任家暗中所付出的辛劳,开心是因为她终于肯吐露自己心中的彷徨与忧愁。
是什么时候他的孙女开始学会用坚强与清冷伪装自己,将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底了?
任平生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她在还是孩童的时候便开始习惯一个人,一个人默默地成长,等到他忙完战事,忙完家族之事时回头才发现,她已经长大了。她的才华也在那个时候显露头角,惊异了世人的目光。
人们都说是他任平生教得好,可是在他看来,他其实从未尽到一个爷爷的责任。至少寻常贵族士女们所应得的关注与宠爱她都未尝体会过。
总是那么冷静自持、一副安静而又聪慧的模样,看着让他心疼。
而今,她终于肯将心事告诉于他。
万幸,为时不晚,他还可以为她做些什么,然而也是时候寻找一个能让她依靠终身的人了。毕竟,他似乎也没有太多时间为守候着她。
“爷爷,您说陛下是什么意思?”终于,任笑笑将话说完。
“笑笑。”任平生苍老的手摸摸任笑笑的头,笑意融融地说道:“陛下的事情你无须操心太多,他呀,有时候总会说一些故弄玄虚的话,教人整日忧心忡忡的。”
任笑笑能够感受到任平生的手所带来的温暖,他握了半生刀的大手,虽然粗粝、苍老,却依旧能够安抚任笑笑。虽然任笑笑心中的不安让任平生的话语与动作消除了一大半,但是她依旧半信半疑。
陛下他,真的是一个故弄玄虚的人吗?
任平生显然不会告诉任笑笑真正的答案。
“笑笑,你只需记得,任家无论何时,应该保持中立。”任平生说道。
“嗯。笑笑省得。”
任平生摸摸她的头,继续说道:“有爷爷在呢,不要过于担心。快快吃饭吧。菜凉了,可对身体不好。”
听到任平生的话,任笑笑悬在空中的心,终于放下了。
“嗯。爷爷,给你尝尝这个。”
提箸,落下。
“哎哟,我的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