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辛文昌，大魏国医，太医院正五品院使，有“灵手判官”之称。
这“灵手判官”一称，便是说辛文昌医术高超，可凭一双巧手活死人救生灵，几如传说中手掌生死簿的阴司判官一般！
年前奉当今圣上旨意，救下了身患急症、只剩半口气在体的已故废太子唯一在世的公子，却不妨恶了京里的某位大人物。
天子脚下，人多，官多。
是非，也总要多些。
即便辛文昌有着大魏国医界第一圣手的名头，又领了太医院正五品院使的官职，但京里的大人物们想要动他，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灾厄，就这样莫名的落在了辛氏祖孙二人的身上。
幸而因着这些年救人性命无数，在京里也算结下过不少朋友，是以提前得了消息的辛文昌，便连夜带上自己唯一的孙女辛柔，在三年前退出江湖隐居至自己府中的沈无冰护卫下，匆忙出了帝都燕京城。
原本的计划，是渡过大河往西，一路远避河西大漠，却不想在这大河之畔、朱阳渡前，遇上了前来索命的“南海四鬼”。
时也，命也？
幸而，还有沈无冰在此。
昔年结下的一点善缘，如今成了辛氏祖孙唯一的生机所在。
尽管因着三年前所受的伤患，使得自身实力远不如前，但心中早就有了豁命觉悟的沈无冰对上“南海四鬼”，一时竟未见下风。
左手掌，右手剑。
剑掌相合，纵使“南海四鬼”手上功夫不差，四人之间更有一套精妙的合击阵法在，想要轻易的从沈无冰身上讨到好处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缠斗过半晌之后，左一蝠心里顿生不耐。
他心知自己兄弟今日来此，只是为了取得辛氏祖孙的性命回去复命。不曾想竟在辛氏祖孙身旁遇上江湖上早就已销声匿迹的九绝飞虹，见猎心喜之下，这才现身强势对上了沈无冰，想要凭自己兄弟的本领将沈无冰斩杀于此。
只是沈无冰剑法高绝，除剑之外一身刚猛掌力也是不俗，急切间想要除掉沈无冰的性命，必然要牵扯进自己弟兄四人太多的精力进去。
左一蝠眼中寒芒闪过，暗恼沈无冰的不识时务。借着与沈无冰对了一掌的势头后退丈远，扭头对着一旁黑衣鼠目的老四“鬼影儿”厉声喝道，“老四，你先去取了那老东西一家的性命，再回来一起围杀这姓沈的！”
沈无冰听得左一蝠口中言语，心头一惊，立时暴怒喝道，“尔敢！”
同时挺剑上前，意欲拦住鬼影儿的去路。却不妨被左一蝠挡在身前，面对左一蝠全速攻来的阴毒掌力，让沈无冰不得不分心应对，却是叫鬼影儿终于脱空从战圈里跳了出去！
“老二、老三，变阵！”
左一蝠面带冷笑，掌下攻势更急，却不忘对已脱出身去，正桀桀而笑的鬼影儿厉声喝令。
“老四，还不动手？”
沈无冰大急，若是“南海四鬼”四人一齐攻来，他心里当然不惧，更可以说，他倒是乐得这样的打斗方式。至少，辛氏祖孙二人能够躲在后面安全的地方不是？
可眼下左一蝠就像是忽然的开了窍，记起了他们原本的任务，分出三人拦下了急欲救人的沈无冰，只以鬼影儿去取辛氏祖孙二人的性命。
“卑鄙！”
怒喝一声，忽感一支铁钩直往自己颈后划来，沈无冰无法，只得回身应敌，却是再也无法顾及到不远处立在马车前方的辛氏祖孙二人。
而这个时候的辛氏祖孙两人，又在做着些什么事情呢？
从沈无冰提剑纵出，独自挑上“南海四鬼”时，辛文昌的眉头就已紧紧的皱了起来。他虽然是京城御医，但曾医治过的江湖人士也是不少。
对于“南海四鬼”的恶名，辛文昌是早有耳闻。
他唯一想不到的是，远在南海一带为恶的“南海四鬼”，是什么时候到了京城，还到了那人的麾下做事？
今日沈无冰凭借一人之力想要救下他们祖孙两人，怕是不易。
想到这里的辛文昌，忽然听见左一蝠的那声厉声暴喝，同时瞧见了眼前战局里发生的新的变化。
辛文昌面上瞬间变色，单看沈无冰等人先前的缠战，就看得出“南海四鬼”个个武艺不俗，是以无论自己祖孙对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必然是个有死无生的结局！
莫非，真的只能用那最后的法子了？
没有太多给辛文昌犹豫的时间，扭头深深看了眼身畔的孙女，眼里忽的带起了浓郁的慈蔼之色，“柔儿，先服下爷爷先前给你的那粒药丸。”
临出燕京城前，辛文昌给了辛柔一粒药丸，说是若有了危险，便让她先行服下。
跟随在祖父身边这些年，辛柔也算是学到了祖父的几分本事，对于药理毒理自然也明白一些，祖父当初交给自己的药丸气味清幽，明显添加了好几味名贵的药材在里面。
对于那粒药丸的来历，辛柔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解毒丹”这样一个名字！
那么现在，祖父忽然提起让自己服下那粒药丸，是为了……
“爷爷……”
辛柔张了张嘴，还想对自己的祖父再说些什么，却忽听得祖父的声音只在骤然间变得严厉起来。
“快服药！”
原来这个时候，鬼影儿已经跳出了战圈，执刀正怪笑着往马车这边走了过来！
辛柔慌忙自怀中掏出个精致的小瓷瓶，打开瓶盖将里面的龙眼大小的药丸囫囵吞进了口中，身旁一直盯瞧着辛柔动作的辛文昌，面上也终于带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然后只见辛文昌手腕一翻，指尖便已出现了数根明晃晃的金针，再一动，金针竟是循着极为诡异的角度，直向着还在数丈开外的鬼影儿射去！
辛文昌惯以金针渡穴治病，像这样御使金针飞刺的手段，他自然也是会一些的。
只可惜，辛文昌今日对上的是真正的江湖人，是“南海四鬼”中最以速度见长的鬼影儿！
鬼影儿脚下只一个晃动，辛文昌射出的金针就已打到了空处，他怪笑一声，又踏起不紧不慢的步子，缓缓向着辛氏祖孙所在的方位走来。
一步一步，就好似踏在了辛柔心头一样，沉重莫名。
而在这期间，辛文昌又往鬼影儿那里扔了数次金针，却都被鬼影儿轻巧的躲了开去。远处战圈里叫左一蝠与其他两人拦住的沈无冰，更是因着分心辛氏祖孙的安全，肩上受了那红衣恶汉一勾重击！
远方沈无冰身上刺目的红，眼前鬼影儿面上狰狞的笑，叫辛柔喉间恍若堵了一块好大的异物，恍惚间竟有了窒息的错觉。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今日，便真是自己祖孙两人丧命的时候吗？
“十步。”
耳中忽而传入祖父恍若呢喃的一声低吟，再定睛看去，却见到辛文昌手腕连连翻动，又打了数枚金针出去。当然了，事情的结果自然也如前几回一样，都叫鬼影儿轻易的躲了开去。
鬼影儿嗤笑一声，瞧了眼再次无力跌落在地上的几枚金针，口中的嘲弄话语正要说出，却有一股青气倏然掠上了他的面庞。
“你是何时……”
“啊——”
惨叫一声，一手含怒指向辛文昌，一手死死捏住自己的咽喉，身子，却是已无力的跌落在了地上……
辛文昌数次示弱，终于以手中无形之毒，取掉了鬼影儿的性命！想想也该明白，他辛文昌身为大魏国医，既然有“灵手判官”之称，又怎么可能会不通毒理？
轻视他们祖孙，就该有付出足够代价的觉悟！
“老四！”
眼见鬼影儿就这般莫名身亡，左一蝠只觉惊怒交加，冲着辛文昌连声喝骂起来，“你这老鬼，竟敢使诈！”
只是他的喝骂声，却根本未曾引起辛氏祖孙二人哪怕半分的注意来。
因为此时的辛柔，已然瞧出了杀死鬼影儿的毒药来历，也正因为瞧出了祖父施放的这味毒药的来历，所以此时的辛柔早已将自己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身边祖父的身上。
“这是离魂断肠？！那……爷爷，刚才那粒药丸是……”
离魂断肠，乃天下第一奇毒，无色无相，杀人无形。几乎所有听过“离魂断肠”这个名字的人都知道，离魂断肠这种奇毒，世上没有任何一人能配出它的解药来！
将一只大手抚上辛柔的头顶，辛文昌眼中现出几分不舍，但他却并没有直接开口回答孙女心里的疑惑，说出他先前硬要辛柔吃掉的那粒药丸的用处。
而是缓缓开口，讲起了一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故事。
“二十年前，我曾与人在西域天山绝巅遇到一对五彩冰蚕，丢了数十条性命才将这对五彩冰蚕捕获。”
“回京以后，我与你爹爹开炉炼丹，耗费整整七日时间练出了两粒毒丹，毒性之烈，天下罕见。”
“但天下万物相生相克，奇异的是，我这拿天下至毒冰蚕炼出的毒丹，在遇上天下至毒的无相之毒离魂断肠以后，竟会生出毒性抵消之异状。”
说到这里，辛柔心里虽然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但她又哪里会去在意自己先前服用的究竟是毒丹还是解毒丹？她所在意的，一直都只有自己的爷爷一人！
搀住祖父的胳膊，辛柔急声唤道，“爷爷！”
祖父面上笼罩着浓浓的黑气，明显是毒入脏腑的征兆，就算辛文昌能凭借着当世一流的医术将己身所中剧毒强压至今，但中毒已深，又该如何才能救回他自己的性命？
辛文昌冲着辛柔勉力一笑，辛柔能感觉的出，祖父身体中的力气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
她想阻止祖父继续说话，但辛文昌面上的坚持却只能叫她暗自心伤。
“我这味离魂断肠可不同于江湖上其他药师所炼，老朽又添了三味药进去，纵是闭气屏息，只要身处毒雾笼罩范围内，只一息时间足以毙命！”
“沈兄弟，凭老朽先前给你的那粒药丸，可在毒域停留十息时间而无伤。”
提起最后的力气，向着战圈中的沈无冰遥遥一抱拳，“我这孙女，往后就拜托你了！”
“老狗！”
一声喝骂，蝙蝠镖含恨自掌中射出，直奔辛文昌面门而来。就算无法近到前去，难道自己手上的蝙蝠镖就杀不了人吗？
“闪开！”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辛文昌忽然将辛柔一把拉过藏在身后，却不知如巍峨高山般屹立不倒的身躯之后，早有个孩子哭成了泪人儿。
“爷爷——”
柔肠，已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