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争与这杜员外打过交道,知道他畏惧读书人,其实不仅是他,天运大陆所有员外乡绅几乎都对读书人存有敬畏之心,毕竟寒窗苦读的士子一旦登科,其身份地位都会大不相同。
如今这杜员外如此态度,梁争就知道有问题,细细想来,能给杜员外如此胆量的,并不是他的千亩良田,只有拥有文位的人,才能给他如此依仗,这样一来,他心中顿时明了,只是心中的担忧更甚。
洛文谦童生文位,在桐县乡绅之间颇受尊崇,如今他对雪堇觊觎之心不死,只怕他会不择手段。
想及此处,梁争心中怒气翻涌,点指杜员外,沉声喝道:“杜员外,我听成蛋眼见雪堇过来此处做活讨要工钱,如今他迟迟未归,你可知罪?”
杜员外闻言脸色一变,有些惊慌失措,但是旋即梗声说道:“笑话,雪堇有手有脚,去了哪里只有她自己清楚,你何故前来问我讨要?实话告诉你罢,她已经走了一个时辰,并不在此。”
看着他闪躲的表情,梁争知道此事定有隐情,刚要辞言质问,忽然见到一个人影啧啧出声,从杜员外的院中走出,此人赫然正是洛文谦。
只见他手扶服摆迈门而出,冷笑着对梁争说道:“哎呀,这不是梁争穷酸嘛,怎么?不见了姐姐,跑到东家这里来哭爹喊娘?”
梁争见到这洛文谦,心中猜疑断然落地,当下冷冷回道:“洛文谦,究竟谁会哭爹喊娘,还要等放榜之日才见分晓,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苦读圣贤书,可听说过一个故事?”
此时杜员外门前已经围拢了不下百人,这些市井百姓一见有故事听,当场轰然叫好,连连催促。
洛文谦显然没料到梁争会提出讲故事一事,他可是领略过后者的口舌凌厉,不过此时百余人都在翘首以待,当下也不好推诿,暗道我堂堂童生文位,岂是你这等连书本都没翻看过的穷酸能够比拟的,当下冷冷一笑,道:“什么故事?”
梁争看了看围观众人,清了清嗓子,大声讲道: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从前有一位大学士历练人间,偶然间走到某县闹市口的时候,见到一个横冲直撞的疯狗,凶悍骇人,百姓见了大多脸色变化,远远避开,这大学士不解之下询问路人:‘如此一个畜生,肆意伤人,尔等为何不抓了见官处死?’可就在这时,一个童生文位的读书人满脸骄横,走过来指着大学士便骂:‘哪里来的泼皮,竟敢寻思杀伤我的爱狗?’那大学士恍然大悟,说了一句话,当场便让那童生和疯狗噤若寒蝉,倒地不起,你们能不能猜到这大学士说的是什么话?”
最后一句,梁争却是对着围观众人说的,众人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不明所以,那洛文谦知道梁争肯定没有好话语,却也不知大学士会如何呵斥这嚣张童生,当下皱了皱眉,沉声问道:“巧舌如簧,除非那大学士以圣言诛心,否则即便只是童生文位,又怎会凭一句话就倒地不起?”
梁争哈哈大笑,断然说道:“即便那大学士不使用圣言,一样可以字字珠心。”
他怒目圆瞪,伸手指着洛文谦和杜员外大声喝道:“朗朗乾坤,圣听在上,你这区区童生与疯狗,究竟是狗仗人势,还是人仗狗势?”
这番话刚正明阿,竟然隐隐含着雷霆之势,那杜员外当场便蹬蹬蹬退后三步,脸色惨白一片,冷汗淋漓。
洛文谦也是脸色大变,双眼中透射着惊惧的神色,连连变化,不敢置信的看着梁争,嘴里喃喃自语道:“童生,不,这不可能,如今放榜之日未到,这不可能……”
寻常百姓听不出梁争话语里的朗朗圣音,只觉得梁争一句“究竟是狗仗人势,还是人仗狗势。”说出来后是如此的畅快,看着杜员外和洛文谦奇差无比的脸色,心中异常解气,轰然间大声叫好。
梁争见蕴含着志气圣音之言将两人震住,心中大快,只是他区区童生之位无法言出诛心,否则定然给洛文谦留下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当下对着杜员外沉声喝道:“还不速速将雪堇下落告知于我?”
寻常百姓体会不到那圣音压迫,但是处在风口浪尖处的杜员外又如何能承受得住,当下脸色惨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颤颤发抖,说不出话来。
还是围观众人中有心肠好的百姓出言提示:“我见那杜胖子推搡雪堇姑娘,口中怒骂连连,说什么得罪童生大人,莫说是工钱,就连以后的活计都休想再接揽,雪堇姑娘跌坐在地,擦伤了手臂,哭哭啼啼的向着后山跑去啦。”
梁争闻言心中杀意凛然,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杜员外:“你想死?”
那杜员外猛地哀嚎一声,迅速的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递了过来,颤声连连说道:“我给,我全都给,这些都是雪堇姑娘的工钱,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受了蛊惑而已。”
他的话语充满惊悸,将银票塞入梁争手中,连连抽打自己的嘴巴,不消片刻便肿的如同猪头。
梁争看了一眼雪堇辛辛苦苦挣来的工钱,珍而重之的将其踹入怀中,冷眼看向仍自震惊的洛文谦,心中杀机隐现。
“天赐童生虽然被半圣噤口,但我志气仍在,你洛文谦觊觎雪堇,置我于死地,待我考取秀才之时,就是你身死之日。”
深深的看了一眼洛文谦,梁争拱手和众百姓告别,快步向着后山走去。
围观百姓轰然叫好,纷纷呐喊喝彩,目送梁争离去,今日一个故事,将他们受到洛文谦和杜员外此类人的压迫苦闷全然释放出来,当真是大快人心。
不远处的阁楼上,一个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喃喃自语道:“究竟是狗仗人势,还是人仗狗势,哈哈,妙哉,妙哉,这个童生有意思,不愧是百年难出的……”
下面一句话,中年儒士没有说出,看着梁争大步离去的背影,满是赞叹之色。
在他身边,一个双十年华妙龄女子面带轻纱,轻声说道:“此人言辞犀利,志气满满,虽不达诛心之能,却能说出诛心之语,当真非同常人,难怪燕大学士会如此称赞。”
那被称作燕大学士的中年男子哈哈一笑,对着眼前妙龄女子说道:“不知这新晋童生县案首,可否入得了绾绾姑娘之眼?”
绾绾咯咯娇笑:“燕大学士折杀绾绾了,绾绾只不过是一介女流,怎能妄自评定读书人。”
这番自谦之言引得燕大学士一阵畅快至极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