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茂山、刁煦阳二人回来复命,已是戌时二刻。洛易见二人押着近百车的辎重回来,便知所获甚丰。
本来洛易已打算回营帐中打坐修行,却被前来的陈思俭叫住,温和道:“大帅叫你,随我来吧。”
大帅叫我?洛易心中虽是不解,仍是闻言跟了过去。
进了帅帐,却见方逢时、傅茂山一应人等都聚在帐内。见洛易进来,方逢时点点头道:“既然来了,那便坐在那听着吧。”
洛易闻言坐了下来,却听刁煦阳道:“幸不辱命,全赖大帅谋算。”
方逢时挥挥手,却是不愿再谈起此事,开口道:“林钊义虽暂且退兵,必能醒悟我定庸关兵力不足。宣州、北幽府的两路兵马要至此处,没有两三日怕是到不了的。若想撑至援兵到来,怕是还要另出奇策。”
旁边陈思俭沉吟道:“大帅,那林钊义疑心甚重,我怕今晚......”
“劫营?他奶奶的,大帅,这事交给我老傅,定教他有去无回!”傅茂山这厢不待陈思俭说完便急切道。马南山一边责备自己口齿不伶俐,一边也站出来抱拳请命。
方逢时摆摆手,抿了一口酒道:“不急,尔等既已料到林钊义今夜前来劫营,他又岂会不知?只怕劫营是假,扰营是真。若是他三更来,你便等到他三更;他若五更来,你又岂能四更眠?”
“莫不成便束手无策、任凭那林钊义猖獗?”刁煦阳忿忿不解道。
“那又怎么会!”方逢时笑道,连喝了几口酒,这才对洛易道:“你既已入我帐下,当听我调遣,可有异议?”
洛易闻言一怔,竟是没醒悟过来,顿了顿才明悟白衣帅这是有要事交付自己。那可是白衣帅啊,与无双将、冠军侯齐名的白衣帅啊!洛易随即打了个激灵,站起身行个军礼道:“愿听大帅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一礼倒引得众人不由发笑,倒是洛易四顾茫然,显然不知为何发笑。“小哥儿,你以前怕不是待在三元观,想来是那个戏园的头牌小生吧。”洛易仍是不知所措,倒是一旁陈思俭见洛易颇是窘迫,低声向洛易解释。洛易一听完,更是无地自容。原来他所行之礼只是戏文中误传的军礼,似是而非的模样倒是让众人不禁又想起那些自己待在城中听曲看戏的安详日子。
“洛易听令!”方逢时一声军令倒让洛易从窘境中恢复过来,众将也将心思收回这烽火连绵的边关。
洛易倒是正身低首,却是不再行礼。
“若是等南陈夜袭军营反倒被动,不若咱们先下手。洛易,本帅此次遣你去南陈军营走一遭,你可敢应?”
方逢时话音未落,一旁陈思俭道:“大帅,这怕是不妥吧。东华诸国既有约定,凡修道者不可插手凡俗军务。虽然数十年来,此条约定已是名存实亡,若是被人以此当做把柄,只怕......”
方逢时笑道:“你道白日林钊义怎会轻易接下我绝影枪?只怕早有修道者涉足此间。不然,以林钊义之多疑、南陈之孱弱,他岂敢入侵我定庸关?白日里老傅、煦阳二人乘机掩杀,只怕林钊义也是怕落人口实这才不得已引兵退去。他既已不守约定,我等何须墨守成规?况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找个由头对林钊义而言,不正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嘛?”
众人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却是不约而同想起林钊义一件趣事。
原来那林钊义成名甚晚,属于大器晚成之辈。是以以林钊义年纪略小方逢时三四岁,却还是施以晚辈之礼。林钊义原先只是一游击将军麾下的马夫,一直默默无闻。
后来那游击将军兵败逃亡,林钊义却是不及逃走,反倒一狠心,趁那主帅不备,将之枭首,这才步入武将之途。也是那林钊义气运绝佳,竟是一路攀升,不逾十年,已是官至忠武将军。在方逢时连破南陈一十七城后,众将胆寒,倒是林钊义挺身而出,故得南陈君王赏赉,被委任总领交、通二州兵马。
不巧的是那林钊义原先牵马的游击将军属并州军马,归林钊义所遣。林钊义找个由头,夺了那游击将军的头衔,让对方替自己喂马。据闻林钊义事后曾对那游击将军道:“想不到你有今日吧?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这一说法在东南十六国传闻甚广,已无人关心是否属实,因为在说书人的口中,“忠武狼心难旧主”已是那段时间最被闲人喜爱的故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真相永远迷失在一张张嘴中。
方逢时兀的沉声道:“莫要小瞧林钊义。此人多疑固然被人诟病,若论起心肠之歹毒、气量之狭隘,也是少见。这二者独存其一也就罢了,若一个人同时包含这两种性情,须得万分小心了。”
众将闻言一凛,俱是铭记于心。
方逢时点点头,对洛易继续道:“此去敌营,不求无功,但求无惊。若是力有未逮,也不需同他们周旋,只需记得他们哨兵轮换的时辰、粮草之所在即可。”
洛易点头称是,当即领命出了帅营。
彼时已近亥时,夜色正浓,辰星寥落。自东南方吹来阵阵夜风,竟是带不走洛易心头一点的炽热。
沙场,金戈,战马,铁甲。
洛易曾经无数次在梦中亲临的场景,此刻竟已成了真。
“这不是在做梦吧?”洛易心中不断询问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仿佛要跳出胸腔。回首看了看不远处隐没在夜色中的军帐,洛易这才定下神,深吸一口气,捻了一个隐形术,消隐的身形在神行术的作用下,不断接近南陈军营。
离军营还有近百丈,洛易不由停了下来。对面火光通明,身着铁甲的士卒来回巡逻,甚是严密。
洛易远远看到鹿角、拒马阻在南陈军营之前,生怕地上还撒着鬼箭、铁蒺藜之物,也不敢减缓灵力的运走,生怕露出身形。深吸一口气,洛易竟这般轻飘飘浮起,离地一尺有余,好似被甚么东西提起般,晃晃悠悠直奔南陈军营处而去。
离那壁门还有数丈,洛易不由屏气凝神。虽知因隐形术之故众人必看不出自己,洛易却还是生出惶恐之意,不由减缓身形,一点一点向壁门逼近。
众士卒凝神驻守,猛然看到壁门红光大作,俱是举枪向壁门之处扎去,齐声喝道:“好贼子,哪里逃!”须臾之间,壁门处已经堆积了一层铁枪。有都尉闻声而来,询问详情,随即转身离去。众士卒又取回铁枪,回到原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洛易躲在壁门之外,不由得冷汗直冒。先前他想着方逢时之言,念及对方营中或许也有修道之人,生怕在营门之处设下甚么屏障,这才用灵力裹着一枚石子试探,这才引得壁门红光大作、众兵出手。
既知敌营中有修道中人,只怕整座军营已被那修道者用法术笼罩起来。洛易当即用灵力裹目,整座军营在他眼中已变作一道大阵。
此阵灵气蒸腾,南方壁门之处红光满天,如烈火焚天、其道大光;东方青气缭绕,如参天古树、郁郁青青;北方蓝光盈盈,似川纡泽萦、冰封雪冻;西处金霞满天,似佛莲初绽、金戈绕天;大军正中则黄光熠熠,便同那峰耸岳峙、山河静穆。
洛易不由愕然脱口道:“未济阴阳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