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易听得本原确认后,反而生出一种虚幻之感。三元、四玄两位大能,即便过了数万年,还是有人念着他们的功劳。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在某一方面与那二位并肩,即便是自己修炼起来毫不费力的功法。此时,本原轻吐四字,在他耳边不啻天雷滚滚。
怔怔了一会儿,洛易回过神道:“那便如何?纵有天人之资,倘若不勤加修持,也只能荒废大好资质。小子首要之事,那便是手刃仇人,报得血仇。至于其他之事,日后再谈。”
这时却轮到本原出神了。他本以为少年听得这般赞誉,纵不是手舞足蹈,也应该喜笑颜开。即便以他数千年的修行,见此璞玉之资,亦不免出神略叹。哪料洛易脸上不仅没有一丝喜气,反而露出惶恐之色,略作出神便恢复过来。看来此子心性更是出乎自己所料的坚定,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三元道祖。
好在他随即回过神,摇摇头道:“明日起,你就不要再来了。”
洛易一脸诧异,接着语带歉意,道:“莫不是小子这几日给道长添了麻烦?若是那般,小子即日便规规矩矩守在殿前,绝不惹事生非。”
本原笑道:“倒不是你惹事生非,只是于这《上元清虚经》的修炼,老道尚不及你的领悟,再也没有甚么可以传授与你的了。日后你要切记,须得时时修持,方能更进一步。切莫妄自尊大,坐井观天以闭塞耳目。经文有甚么不懂得,可持经问我亦或是师兄。”
洛易听了怔怔发呆,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四玄殿,依稀好像见得本原向他又叮嘱几句。他本以为孟德将自己托付给本来、本原二人,只道自己日后天天坐在二人座下诵经闻道,怎料本原道自己无需日日再来。
立在四玄殿外,洛易叹了一口气,只觉心中怅然若失,也不知去向何处。突然心念一动,径自投向长阳殿。
到了殿前,洛易询问童子清灵道人的去向,被告知去了丹经阁。洛易进了丹经阁,却见清灵道人席地而坐,闭目凝神苦思,显是遇到甚么极难解的问题。
洛易不敢出声相扰,从竹柜上抽出一册玉简,神识随即扫了进去。
只见上面开篇便道“万物背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洛易心中不喜,将玉简放回原处,又抽了一块玉简。这次上面写道:“海南白玉赡,幼从事先师陈泥丸学丹法”,想来是记载这白玉赡修仙趣事,洛易这才喜不自胜读了起来。
堪堪读到“三田精满,五脏气盈,乃凝天魄,终至成玄境”,便听耳畔一声响。
“是你小子。这么早来寻老道有甚么事,莫不是让老道给你炼几炉丹?”
洛易摆摆手道:“不敢不敢。只是本原道长让我日后不必再去四玄殿了,偏生无聊,特来寻道长。”
清灵自昨日见他关心己身,不由对洛易暗生好感。此时听得洛易被本原师叔“逐出殿内”,想来是因洛易资质太差,师叔一怒之下,这才行此之事。当即眉头一锁,旋即又朗然道:“既然你资质平平,那也无妨。索性日后便跟了老道修习炼丹之术,那也不枉与老道一番因缘。”言下之意,显然是要收洛易为徒。
若是清灵道人对着旁人说了这番话,只怕对方早已心花怒放、惊喜若狂了。凭他地品炼丹师的身份,若要开口收徒,旁人只怕挤破了脑袋也抢不到这个机会,更遑论他三元长阳殿殿主的身份。
他见洛易默默不语,只道是少年乐极忘语,哪知此刻洛易心中另有一番计较。从本原口中,他便知本原定然生了误会。若是只有自己也便罢了,他也不必拂了清灵道人的好意。只是他与孟德可是实实在在的结拜兄弟,若是自己拜了清灵道人为师,那岂不是孟德也是清灵道人的弟子之辈。
洛易虽不知孟德究竟是何身份,却也后知后觉自己的便宜大哥来头极大。那日孟德领自己至三元观中,与本来、本原相谈竟一点也不逊了身份,显然是平辈相交。若自己真投在清灵道人门下,那孟德岂不是比本来、本原低了两辈?这等陷人于被动之地,岂非他所为?自己可不能弱了大哥风头。
想到此处,洛易躬身拜谢道:“小子多谢道长好意。只是小子心中另有打算,只怕要谢绝了道长的盛情,还望道长海涵。”
清灵只道洛易是少年心性,虽被逐出殿外,反倒生出违逆心理,偏偏不受三元中人的情分,是以拂了自己好意。当即也不在意,只是叹口气道:“也罢。既然你另有打算,老道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日后若改了意向,长阳殿殿门终归还是对你开放。”
虽是这般说着,清灵道人却暗暗打定主意,说甚么也要帮上洛易一把。只是经了这番变故,洛易和清灵倒也寻不到其他甚么话头,丹经阁内气氛不由沉了下来。那清灵到底是修持已久之辈,很快便恢复过来。倒是洛易闭目不语,装作正在用神识翻阅玉简。只是他那番打算,怎能瞒过人老成精的长阳殿殿主?清灵也不点破,任由少年借故掩饰内心的尴尬。
正在洛易闭目惶惶不知怎么办时,便听一道破空之声由远及近传来。洛易暗暗松了一口气,睁眼一看,却见一道符箓自阁外飘到清灵道人面前。清灵道人食指一扫,那符箓随即便化作一团火焰,在空中无风自然起来,还伴着一段声音从中传来。
“清灵师侄,入云宗有贵客前来,前来三元宫见客。”
“是本来道长。”洛易倒是听个清楚,他却不知方才是清灵不欲瞒他,这才让传音符放出声来。
清灵道人点点头,心中却不禁思量:往日有同道前来拜访,可从未听闻哪次有长阳殿殿主相陪。若是相陪,也该是主外的三外殿殿主,怎么会轮到自己这个平日颇为低调的长阳殿殿主?莫非......
清灵道人心念一动,随即向洛易道:“你可曾去过三元宫?要不随我见识一番?”洛易终归是少年心性,听得有别派中人至此早已心痒难耐,又听清灵主动相询,当即应了下来。
清灵道人却也不急,捋了捋胡须,开口对洛易道:“若要跟老道前去也不难,只需你依老道三件事便可。否则,嘿嘿。”洛易一听有望,便道:“莫说三件,便是三十件也依你。”
清灵道人冷笑一声,道:“小小年纪,便学会满嘴大话。若是我要你此刻引剑自刎,你便如何?”洛易讪讪道:“道长教训的是,是小子莽撞了。”
清灵登时脸色一转,笑道:“只是你这小子倒能虚心认错,却也难得。”洛易这才方知自己被清灵戏弄,只是却也不敢出言反驳,生怕惹了清灵的眉霉头,
清灵见他识趣,不再难为他,一边伸出右手食指一边道:“这第一件,便是要你扮作老道座下一童子,否则授他人口实,平生事端。”洛易面露难色,道:“这条本也不难,只是如今事态仓促,倒叫小子去何处寻一身道袍来?”
清灵眯着眼笑道:“这也不难。”说完右手袍袖一挥,洛易登时便觉自己身上多了一件道袍,甚是合身,当即喜道:“多谢道长赠衣。”清灵一怔,随即笑道:“岂有此理。”洛易此时心中却想:不知我何时才能练到道长这般地步,想来那时离大仇得报不远了。
清灵道人随即又伸出两根手指道:“第二件,便叫你不得多言,免得口出不之言,丑态百出。”洛易登时紧闭双唇,努力点点头。
清灵见洛易身着道袍,神情甚是庄重,模样像极香客所言的沐猴而冠,不由笑道:“若我三元尽是你这等道人,只怕道祖也要活活被你气出病来。”
洛易却牢记清灵所言,闭嘴不语,只是眼神颇是急切,分明是催促清灵尽快说第三条。
清灵知他心中所想,摆摆手道:“这第三条嘛,便是要你进入三元宫后不可随意观望。三元宫内所供奉师门先辈颇多,你绝不可亵渎先贤,否则我决不饶你!”说到后来,清灵道人言语颇是严厉。
洛易心神一跳,知他所言非虚,登时比先前更加用力点头,便是一旁的清灵道人也能听到洛易脖颈处骨骼嘎嘎作响。清灵见状,不由和颜悦色道:“只有这三条莫犯,其他之事你自行揣度便是,也没那么多顾忌。”
洛易点头称是,一双泓目盯着清灵道人骨碌碌直转。
清灵道人不明何意,便道:“进三元宫内忌言便可,此时倒也无需遵循。”
洛易像是闷了许久,听了清灵这话,猛地张嘴大口呼吸空气,边喘便道:“道长,我们甚么时候走?”
清灵一听原是这事,笑骂道:“你这小子,老道尚且不急,你急甚么。莫非你要代老道迎那贵客?”
洛易连忙摆摆手道:“不敢不敢,一切皆听道长吩咐,小子无不遵从。”
清灵笑道:“尽会捡好听的话说,原来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洛易也不反驳,随着清灵出了丹经阁,直奔那三元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