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易回过神，俯身对本来、本原叩礼道：“万望两位道长怜悯小子身负血海深仇……”本来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止住道：“授道传经之事不急，既是许诺了孟道友，贫道自然也不会毁约。只是你须得从头练起，决不可一蹴而就。”
“不知两位道长是何境界？”洛易心中早有不解，此刻再也忍不住，张口问道。
“呵呵，贫道修道千余载，修为堪堪到达聚顶境的第二阶段聚法期，远远比不上本原师弟八百年而到聚顶境的第一层聚灵期。复兴本门之重任，只能落在师弟身上了。”
本原这边一听，不由苦笑道：“师兄可是说笑吗？这从第一步到第二步凝神为空，师弟参悟了已经近百年还是没有丝毫头绪。第二步究竟何时踏出更是遥遥无期，说不定便是下一个千年，有可能此生寿元耗尽还停留此境。说来实在惭愧。倒是孟道友，和贫道几乎同时修道，他却早已踏进了聚顶境的第二层聚法期了，唉……”言下自是有几分气恼。
本来却摇摇头道：“师弟也只怕是小觑了他呢！昨日一见，贫道见他法相凝重如山、质朴如玉，恐怕第三步凝法为道也是窥得门道，修为超过贫道也是百年之内而已。”
洛易听闻自己结拜大哥孟德有如此能耐，心中不觉大为欣悦。
本原似乎怕洛易又有疑问，故而不等洛易发问便解释道：“法相者，道法所依，天则所现也。盖因各人所悟道法不同，所现法相也是千形万态、种种不一。像本来师兄，所悟乃自在大道，法相为头现青莲；贫道所悟乃是护法大道，法相为绕体红珠；又如你那结拜大哥孟德，法相为三尺三寸紫电剑，全因其所悟为攻伐之道。”
洛易奇道：“如此说来，我孟大哥便是剑修了？”本来点点头，颇是感慨：“不错。他中洲道陵原本就是天下三大剑修圣地，自然是此中好手。”言语之间，显然是对三元道观的剑道传承颇为痛心。
洛易见他面露不快，已然猜到本来心中所想，便转口问道：“法相形成后，再也无法更改了吗？”本来不禁为之莞尔笑道：“先前本原师弟所言已是清楚无疑。法相乃是天地法则所现，也是所悟道法的体现，是修士晋升聚顶境才会显现的特有神通。一旦形成，决计无法更改，人力岂可胜天耶？法相自有高下，全在乎个人资质。是弱是强，早已天注。”洛易听罢，默然不语，内心不知思量何事。
本来却以为自己语气颇重，令洛易心生不快，连忙又道：“要说法相，可是关乎一个修士身家性命之所在。法相乃天地所赐，若是运用得当，自可使道术通玄，神通大成。最不济，也可蕴养元气、通灵护主。聚顶境一层聚灵期领悟凝虚为实的神通后，便可将法相凝成实物，各种妙用，自此而现。”
说着，本来左手一招，顶上三朵青莲即刻显现在其掌间。洛易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什么画面。
但见两实一虚的青莲在本来掌心流转，碧绿如玉的莲瓣叶仿佛在波间荡漾。洛易近前细看，却连其间的脉络都清晰可见，恍惚间，洛易又似乎闻到了莲瓣清新沁人的气息。密密麻麻的莲瓣褶皱着，却把莲台裹实得紧。洛易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三花心！
本来自得笑道：“你倒看得仔细！贫道这法相乃是三花心，称为‘品字莲’，可谓是莲色法相中的佳品。像那资质不佳者凝成单花心的比比皆是，略高一筹的便是双花心，称‘并蒂莲’。紧接便是贫道三心品字莲，甚者更有凝成四心莲花法相，称‘四面莲’。若是有那万古奇才、千年妖孽，凝成法相皆是惊天动地的‘五子莲’、‘绣球莲’等，却不是我等相能与之相比了。”
洛易这才恍若大悟道：“啊，原来道长你凝成的法相也只能算作第三等，看来资质也并非如你所说如何绝佳嘛。”
本来闻言却叹道：“是啊，九洲之大，豪杰并起，我这等资质确实不算如何出众。只是我三元万古基业，断可不能在贫道手中葬送！”
洛易本想揶揄本来一番，却见他却自己勾起伤心往事，心里大感歉悔，连忙作礼道：“小子胡言乱语……”本来却摆摆手，打断洛易话道：“你说的没有错，却是我资质平庸，不足以担当观主重任。”
本来停了一下动情道：“师弟，你我和本因师兄三人有幸被恩师收于门下，蒙他老人家苦心教诲，才有今日这般修为。先师驾鹤西去之时，将本门万古基业托付于我。虽然师兄忝为一观之主，时时刻刻谨记恩师教诲，处处如临深渊，但谬误之处仍是不少。”
“先是纵情嗜酒，结交匪人，差点让本门清誉毁于一旦，此其一也；道心紊乱后不问门事，一心执迷于修道，使本因师弟误入群魔之间而不得救，以至于生死成谜，此其二也；最不可饶恕的是我谨小慎微，只求苟安一时，才令我三元差点遭受灭顶之灾。”
“昔日东华赫赫威名的三元门，居然沦落到在俗世间享受香火的地步，更令东华帝君猖狂至斯。每念于此，师兄寝食难安，实在有愧先师生前所托。过些时日，师兄便将观主之位传与你。还望你以三观为重，切莫推辞！”
本原在旁唬得脸色陡然一变，狠狠瞪了一眼洛易，便纳头劝道：“师兄这是哪里话！师弟若不是蒙师父、师兄相救，只怕现在早已成了那路边饿死的婴孩了！师弟只盼能日夜陪伴师父、师兄身畔，如此便能心安。”
“至于观主这等基业大位，师弟绝无非分之想。况且师弟志短浅薄，也不是当观主的料。还请师兄莫听这臭小子胡言乱语，快快打消方才念头！”洛易听得本原责骂自己，内心歉意更是陡然增加，也连忙劝道：“小子先前只是同道长戏言而已，何苦一至于斯？”
本来对洛易笑道：“你也莫要在意，须知我这个决定早已想了数十年，与你先前所说更无半点关系。”接着，便扶起本原道：“先师仙逝时，寿元八千有余，更是踏足了三洞境。而今师兄因为那事，消耗寿元过多，修为更高一层只怕也是痴想。倒是你，修道三千载便到三元境。如此资质，踏足三洞境也是大大有望。”
“况且师兄也禀告正字辈师叔，几位老人家也已经默许了。只待七派大比之后，你便继承道统，光大我三元一门。”本原却不肯起，跪拜在原地道：“师弟万万不敢！若是师兄强逼，师弟只好自毁天魂地魄，散了元神法相！”本来惊道：“师弟这是何意？”
本原悲愤道：“师兄，本因师兄生死未知，你怎可就此不问？三元式微，你就不怕先师责怪？若是你把这两件事处理好，师弟自然应下这份重任。只是，师兄，你就此撒手，安心吗？”
本来心头一震，自语道：“我安心吗？我安心吗？我自然不安心啊！我恨啊！罢了！罢了！观主一事容我再细细思量。”
接着，本来转过头，露出一丝苦涩，凄然道：“贫道见你心中恨意不减，想来你是忘不了报仇一事。既是这般，你便修习剑道可否？况且，你那孟大哥更是九洲闻名的聚顶剑修。日后见了他，说不得指点一番，与你也是大造化了。”
“倒是我三元门下，剑道不精，免得误人子弟，也就授你剑道基础，高深剑术，自有你那便宜大哥教你。只可惜，道陵那套剑法也有两千年未问世了。若是紫虚见了，又不知作何感想。”
本原见师兄言语伤切，不敢多声，引了洛易便出了殿外。洛易一时自责，也不再多言，向本来拜了一礼便退下了。
七真殿外，本原对洛易道：“既然应了你孟德大哥，我师兄弟自然不会食言。明天午时过后，你且拿着我的道符去长阳殿寻那殿主，让他传你丹药入门关键。待有起色，便随我师兄好好钻研丹药大道。另外，每日辰时到午时之间，你须到贫道处，修习那入道法门。至于五门八修，且待你道基根固之后再言。若要寻我，自有旁人告诉与你。之后你便自行熟悉一下观内各处。”
洛易虽心急复仇，却也知晓那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只是心中暗暗又有些期许：“从明天起，我也算是修道中人了。”
“三年之期，看似虽长，却也不堪久耗。”本原告诫道。
洛易点头称是，向本原拜退后，只是四处闲逛记了个大概方位，转身便回了厢房，早早躺在床榻上。直到申时左右，有小道士捧着食案送来晚饭才将怔怔的洛易惊醒。
洛易胡乱扒塞了几口，草草吃完了晚饭，洗漱了一番又回到了榻上。好在三元观是道祖传下的规矩，不忌荤素，洛易倒也不担心滋味如何。只是，辰时之后不可食餐却让他有些不适。
洛易揣着对明日的期许，望着窗棱外渐渐升起的半轮寒月，躺在床榻上不知想些什么。
（卷一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