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秋凉了,八月十五的月色自然是美的,也不难怪古时的文人骚客有那么些个赞美月色的诗句,月光柔柔地洒在每个人的脸上,便是连皇帝的脸色都无端柔软了几分。
如此,每逢这个时节皇帝都会在重华宫召开家宴。虽说是家宴,可是好歹有命妇外臣,虽不用按品大妆,可是也得穿的正式,锦袍华服多少都有些厚重了。
皇帝坐在上首,璟昭仪因病不能来,容妃和柔桡坐在左右两侧,隐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时辰还没到,大家都很随和,柔桡望皇帝的九龙杯里倒了些菊花酿,这菊花酿是宫里的佳品,只是奈何季节限制,也只有中秋前后才有。
柔桡端起杯来敬皇帝,皇帝也不在意是大庭广众,就着柔桡的手喝着。倒是旁边的容妃笑道:“贵嫔妹妹倒是深得皇上喜欢呢。”
皇帝半倚在椅子上,饮了些酒后的眼神略有些迷离:“贵嫔这些日子在宫里也算是尽心尽力,朕看就把尚服局和宫正两司指给她吧。”
柔桡也不矫情,应了一声,看着时辰到了,退回了座位自得地看着歌舞,刻意忽略了容妃眼里的阴冷。
歌舞过了三巡,底下的大臣和嫔妃一一地像皇帝敬酒,纵然皇帝酒量不错,看了些歌舞,又喝了酒,也有些不胜酒力。
柔桡以肘磕在桌上,把玩着手里的护甲,那护甲本是金制的,又嵌着宝石,在烛光下多少有些灼灼,看久了终究也是索然无趣,正准备请安告退,刹那间只闻得丝竹之声大变,由开始的情致嬿婉变得略略有些铿锵。
刚才柔情似水的舞姬不知何时已然退下了,场中只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恣意张狂。
柔桡拿着绢子掩住嘴角一丝冷笑,偏挑着皇帝喝了酒晕乎的时候上来,又穿红色,酒意配着如此醒目的眼色,果然是费了好大的心思。
不出意料,皇帝有了些兴趣,手撑着头,半靠在桌上,想打起精神来。
柔桡轻轻嗤笑一声,宫里只怕是又要多一位姐妹了。
翌日,汀姒来报宫里新封了一位美人,封号恣,柔桡连眉毛也不抬:“想来是昨日的舞娘罢,一个舞娘而已并不为患。”汀姒神色郑重:“单单是舞娘也就罢了,只是这恣美人名唐,是庆亲王福晋的亲妹,只怕还有庆亲王参与进来了。”柔桡心下有些疑惑:皇帝不是最忌讳重臣与皇家多沾染吗?虽说不胜酒力,可是也不会册封名号啊。不待柔桡细细想下去,宫女来报说吴将军击溃岭南叛军,凯旋回朝了,柔桡欣喜坏了,吴将军是柔桡的爹,手握重兵,常年在外征战,能凯旋回朝一家团聚自然是开心的。
那宫女还说皇上允准吴将军携家眷入宫探望,柔桡虽然是喜不自胜,但还是知道礼数的,去养心殿谢了恩,便打扮起来,静静等着家人入宫。
柔桡看着日晷,一分一秒的数着,好容易到了时辰,早早地侯在了垂花门。父母还算准时,一家人在宫里初次相见自然是喜极而泣,不胜唏嘘。汀姒在旁边小声提醒道:“小主快把大人、夫人迎进去吧。”柔桡闻言点点头,拿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父亲母亲快这边来。”说罢拉着父母的手一同去了内殿。等到都安置着坐好了,芜阮端了些吃食茶点,便也出去了,寝殿内里就只有了柔桡父母三人。李氏拉着柔桡的手,眼泪不住地流,柔桡也触动了情肠,又是说不完的家长里短。
偏偏这时候恣美人来拜见,恣美人前些日子封了贵人,宫里规矩,新册封的嫔妃要拜见内廷主位,只是恣贵人真是不会挑时候,柔桡即刻便有些不耐,命人打发了她就是。
本来说着贴心话,被恣美人贵人这么一打搅,柔桡不知怎的,就把恣贵人和父亲联想到一起,顷刻冷汗涔涔,唤来了吴将军,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方才低声说:“父亲,你要记得皇上才是主子,其余的我也是不能了。”柔桡说这一番话并不是全无道理,皇上突然转了性子册封了庆亲王推荐上来的恣美人,只怕是以为吴将军有功高震主的嫌疑,封恣美人只是为了提拔庆亲王的实力罢了,以防吴将军一人独大。
吴父见柔桡说的郑重,也用心思考了去,父女连心,自然都是明白的。
如此又叮嘱了一番,时辰也是到了,下次家人进宫也不知下次是何时了。
三日后,吴将军上书,称自己年事已高,不宜带兵出征,自请革去大将军衔。皇帝本有心挽留,奈何吴将军决意如此,推脱了几番也就准了。
当晚皇帝便来了披香殿,接连几天都是如此,柔桡在感沐皇恩之余,也有一丝叹息,父母跟恩宠是挂钩的。家世好自然是得宠的,是时候放权也是如此。
只是听说恣美人对于皇帝连宿在柔桡这里颇有不忿,请安时又是被柔桡拒在门外,越发不满柔桡了。皇帝为了安抚,虽不常去看望恣贵人,却也晋封了恣贵人为荣华。
一月后,太后礼佛归来,皇帝率众嫔妃拜见,柔桡心想着太后茹素礼佛久了,心里总不愿看见狐媚妖娆的女子,也就穿得素净了些,虽说失了身份,但是讨得太后欢心才是主要。
因着太后礼佛久了所以先跟着皇帝说这话,众嫔妃在外边等候,刘才人等主动迎了上来说这话,说说笑笑的,仿佛六宫的嫔妃都和睦的很。
推搡间,还只闻得一阵香风,继而有人撞上了柔桡,柔桡吃痛,下意识地推了一把,柔桡倒是没什么,只是撞上柔桡的嫔妃却跌倒在了地上,柔桡揉揉手臂,定睛看去,一身水红洒金宫装,满头珠翠,原是恣荣华,恣荣华分位低了柔桡一大截,也是她先撞上柔桡,柔桡不欲计较本也是没什么的。可是恣荣华偏偏不饶人,看着柔桡衣着素淡,又跟着刘才人站在一起,以为是个闭锁深宫不得宠的低位嫔妃,也不甚在意,加上这几日都见不着皇上,一身的火气没处发,口中早就骂开了。
等她骂骂咧咧完了,柔桡才轻笑了几声,不虞道:“恣美人不敬主位,目无本宫,便跪罚于此直至太后觐见。”恣美人不屑地抬了抬下巴:“小小才人之流也敢责罚我?生了几个胆子?”柔桡也不想给恣荣华留面子,即可就命侍卫把恣荣华按在宫门前跪着罢了。众嫔妃看着柔桡训斥完了,也就继续说笑开了。
正说着笑恣荣华却突然晕倒在地,容妃把太医请了去,柔桡只当她是矫情做做样子罢了,一时也没有放在心上。觐见太后时一切如仪,太后见她一个贵嫔穿得也简朴倒是夸赞了几句,如此便有些累了,早早的休息了。
柔桡回到披香殿中时,正准备沐浴安寝,谁知道汀姒一脸惊惧:“小主不好了,恣荣华诊断出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