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知道玉暇有些保留，小皇上还不是就是太后手中的一个傀儡罢，想来这也是太后的意思了，想到这天羽才有些恍然，记起自己差点忘掉的事情来：“你说的贤妃可是太后的嫡亲姐姐？”
玉暇点头。
天羽这才记起其中曲折来：先帝原是看中了太后的，只不知何故送进宫来的却是贤妃。好歹先帝瞧着那贤妃长得也是貌美倾国，温柔如水，倒也不甚追究了。后来贤妃怀孕，连着几个夜晚都梦见不详，先帝悯怜，于是特许贤妃之亲前来作伴。来的是贤妃的嫡妹，便是现在的太后，却不想贤妃正是引狼入室，太后凭着一曲“九天羽衣舞”获得先帝爱宠。此后贤妃便被先帝抛于脑后，生下一子后便魂归黄泉了，竟是连皇上最后一面也是没有见着的。
天羽那时入宫不久，一次深夜在启仙殿为太后祈福，听到外面守夜的宫人含含糊糊地说起这个，当时心里倒是没有多想，只觉得宫中水深，竟是比仙岛上的仙人还要来得不重亲缘。对于贤妃生的一子也只以为死了，真是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的结果。
“太后叫你领我来这里，是为什么？”天羽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有些底了。于是也不再和玉暇装聋作哑，直直问了她。
玉暇听到天羽提及太后，心下一紧，竟是直直跪地便磕起头来了：“大人，饶了奴婢，饶了奴婢吧！“边哭着磕头边去扯天羽的裙摆。
天羽见她吓得凄惨，磕头磕得结实，心里愈发地气闷了，她自是知道宫里有不少的人既畏惧她又瞧不起她，且不说好好的一个仙人，不游历山水潜心修仙也罢，竟是往这红尘是非之地来了！他们畏惧她的仙人身份，又瞧不起她的所作所为，只以为是她的自甘下落！
只得玉暇磕得头都渗血了，天羽才不冷不热地开口：“你且慢些磕了，回我话罢！太后使你领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玉暇抬起头，额间的血直直地流下脸去，眼睛几是睁不开，瞧着甚为可怖。却还是半哭半回道：“大人，奴婢不知，大人，饶了奴婢吧！”
天羽很是奇怪，虽说自己到大陆已经有六个年头了，自两年前感应到灵珠在祈国皇宫里，她便寻到祈国，做了国师。两年的时光而已，且自己更多的时间还是在宫外采药或在启仙殿祈福，也没有做些个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吧？怎着一个个的怕她怕得如此厉害了？就像她要杀了他们似得，好生无趣！
知道在玉暇的嘴里也再问不出什么了，天羽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处在园子深处的青竹屋，心里思索了一番，才又淡淡地道：“回吧！”说着也不看还跪在地上的玉暇，只抬脚便往外头去了。
回到竹屋，天羽便瞧见了一只端正落在桌子上的纸鹤，抬手便布了法阵，防止他人来扰。天羽的竹屋是不让他人随意进的，除了起居洗漱之类，倒也无需事事侍候，这样好歹也省些周旋之事。
法阵布好，便将阵里和阵外彻底隔绝开来。
是巫予婆婆送来的纸鹤。一见到天羽，那纸鹤便口吐人言恭敬地朝着天羽问安：“我主安好。”
天羽浅浅地笑：“是巫予婆婆使你来的吗？”
纸鹤点点小小的脑袋，又扇着自己的翅膀慢慢飞了起来，飞得离桌子有一臂之距时，那纸鹤突然就燃起了一团火焰，火焰过后，空中便浮现出巫予婆婆的影像来。
巫予婆婆见到天羽便是一个极标准的行礼。天羽看着，心里莫名地泛上酸意。
待巫予婆婆直起身来，天羽摘下蒙在脸上的面纱，绝色的小脸上隐隐有着激动。
六年了，这是天羽六年来第一次再见巫予婆婆，哪怕只是一个虚渺的影像。
巫予婆婆是羽宫资历最老的长老，她是天羽母后看着长大的，很小的时候就待在羽宫了。天羽真是不记得自己母后的半点事情，只有巫予婆婆，打她有了意识，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巫予婆婆。
巫予婆婆上下仔细端详了天羽许久，才长吁了一口气道：“我主安好。”
天羽道：“婆婆最近可还好？宫里的事我不在倒是全都劳烦你了。还好你还没有被这些琐事给糟白了头，若真是那样，倒是要令我心中愧疚了。”天羽说得轻松，眼睛却微微泛红。
巫予婆婆只笑：“我主，你在羽宫时，何时又管过宫里的事了？倒是说些巧话哄我罢！”
有多久没有这般见着这样年轻好看的巫予婆婆了呢？天羽突然想起上辈子，巫予婆婆燃了自己的仙魂，引着天羽在幽暗的黄泉路上往阳间走，天羽边走边哭，她被吓坏了，只满嘴言着回了羽宫定是要将那两人挫骨扬灰，巫予婆婆在旁边安抚着她，劝她放下凉墨，莫要再陷在其中自己受苦了。天羽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呢？
天羽自小就是被巫予婆婆娇惯长大的，什么时候懂得忍让，懂得放手了？天羽只是冷笑着道：现在我的仙身被毁，灵力全无，你是不是也不愿尊我为主了？巫予！
就是到了这一世，有时天羽想起这句话，还是恨不得将上辈子的自己打上几把掌才解了恨去。上辈子天羽不受人家喜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都是自己活该！骄纵，野蛮，跋扈，自大。哪样配他人真心以待？只有巫予婆婆，只有巫予婆婆罢了。
天羽不愿想起上辈子的事，可是天羽更不愿意忘了上辈子：在昏幽的黄泉路上，巫予婆婆及踝的黑发一寸寸变白，貌美的脸一点一点变得苍老，丰腴的身子一点一点变得干枯，佝偻。那条路，巫予婆婆仿佛走了一辈子，从如花女子变成一个苍发老翁，直到老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天羽到那时才知道巫予婆婆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来挽救自己的，天羽握着巫予婆婆从庙殿里偷来的玺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直全心全意想着自己的那个女子在眼前慢慢得化成撮撮烟尘，竟是再也没有什么可留给天羽去念想的了。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在死去之前一直喃喃道：我主，巫予真是老了，竟是看不到您与神后团聚了。我主，你忘了凉墨罢，忘了罢！
天羽在后来漫长得不到头的岁月里，每每想起这，便觉得伤心无边。
天羽承认：自己爱凉墨，也许千千万万年后，自己还是爱他。但她更是恨他，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天羽知道，自己许是再也无法拥有爱情了，再也不会幸福了。自己与凉墨之间已成心魔，再也解不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