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月挂中天,殷凤离瞅了眼桌上敞着壶盖的琉璃酒壶,这古代琉璃当然不如现代的这样纯净透明,但装盛葡萄酒,倒是好看的很,那样红宝石般的色彩,在这琉璃灯下,甚是潋滟生辉。
那人今夜倒是迟到了,五年来的第一次。
殷凤离对自己这样的心思有些讶异,她怎生对那样一个霸道之人产生了期盼,真是可怕的习惯,恼着他,恼着自己,恼着这寂寞深宫,不知不觉间却是睡着了。
他踏月色而来,踱到她窗棂下,才看到她开着窗户,靠在窗前的贵妃椅上,正做着庄周梦蝶的美梦呢。
那女人,忒是任性了些,现今早不是盛夏,她却只穿着单衣而卧,还恣意露着小腿儿,还好把她关在宁寿宫里,要是放她出去,那样的妖颜身段,得祸害多少人?
幽幽倩影,能撩煞千军万马;
芙蕖之貌,可征服百万雄师。
那样的词用在她身上,一点儿也不为过。
所以,为她而动干戈,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罪过。
轻身踏进殿中,他替她披了一件披风在身,然后在她案头坐下,拿出一盏香炉,放入驱毒的薰香点燃,只见袅袅白烟缓缓升腾,然后在空气中化开,融于整个室内。
不想惊扰她美梦,他只得蘸水在木桌上写字解闷。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是她留在他脑海里的美态印象,那样轻盈,却又那样深刻,她不会像其他女人那般,在他面前显露出如尘埃一般低微的身段,祈求怜悯施舍,她的神态,总是柔中带刚,给他一种可和他并驾齐驱的感觉。
他最拿她没辙的是,那种无欲则刚的女人,他抓不住她一点儿把柄。
等他写在桌上的水迹消失时,她悠悠醒转过来,殷凤离最先闻到一阵香味,很熟悉,那是能麻痹人神经的薰香,会让她忘却毒发时的痛苦,当然也动弹不得。
她瞅向来人,不知是高兴他来了还是咒怨他来了,她只戏谑道:“踏月而来,闯入姑娘家的闺房,点上迷魂香,这可是地地道道采*花贼的作派,唐掌门,竟也这般恶趣?”
景玥一脸冷肃,对她的打趣丝毫不为所动,自己拿来酒壶,满上一杯葡萄酒,浅尝了一口。
“今年的新酿?”这酒,比起往年的要浓烈许多,而酒色,鲜红若血,就像对西北的战争会血染一方早有预兆一般,令他不太舒服。
“嗯。”她轻哼一声回道:“往年的酒,我只用了葡萄,今年的,我在里面多加了杨梅,所以色泽和口味都要浓烈的多,这如血一般的颜色据说带着魔性,喝之前应多敞一下,我本来着人从西域定制了一批广口高脚杯专门用来盛这葡萄酒,只可惜,办货的人没能够回来,好酒没有好器皿盛装,倒是失色不少。”她在他面前不能用哀家自称,对面这霸道的家伙不准,一听到哀家这个词便会暴跳如雷。
“这酒可有名字了?”他问道,虽不喜这酒如血的颜色,但激烈的酒性倒是让他觉得酣畅甘爽。
每一年,她的酒都是有名字的,除了第一年那巴掌大的一小坛“锦瑟”他没尝过,之后的“春心”、“灼情”和“断肠”,他都讨来喝过,也是喝过那三年的酒,他知道,她心里驻着一个男人,可恨的是,她死都不肯开口那人是谁,就算他质问放在她身边的唐佑,也没有得到答案。
那棵移植进宁寿宫的杨梅树,树枝上竟生出葡萄枝桠,一树两品,实在罕见,她每年用那葡萄酿酒,倒是和谷类酿制的酒不同,新鲜的很。
至于那坛“锦瑟”,因为第一年初结葡萄,所以产量很少,她格外珍惜,也说过,那酒,要十年后喝才会品出味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只要求十年,他倒是有耐心等下去。
“还没呢。”殷凤离本想摇头的,可惜头动不了。
景玥放下酒杯,睨着她道:“西北蛮族入侵,一路南下劫掠财物,你让人去西域办货,正赶上战乱,这运气真个儿不好,你若想要琉璃盏,画个图样给我,我让人给你置办。”
“不必了,我不想欠你什么,朝廷自会派人平乱,我等着就是了。”她淡淡回道。
这就是她这些年来对他的态度,他客气,她便看他两眼,他要是敢用强,人家一副甘愿赴死的姿态,他拿她毫无办法,她就像一块他永远也捂不化的冰块,令他感觉沮丧懊恼。
他只能说点别的话题:“嗯,朝廷钦点了信王领兵出征,六年前景珏能够大破大月氏,六年后,想来也会再立战功,而且这一次,还有景珞和景琰助他。”
听到那人的名字时,她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悸动,她不能让景玥洞察到她的心之所系,他会成为她的弱点,也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可她念着他,那感觉,就像她酿制的“春心”、“灼情”和“断肠”,是她想念他的每一个阶段,天知道在每个辗转反侧的深夜,她有多眷恋和他仅有的那次温存。
他的胸膛、他的臂膀、他的唇以及他的气息……都是让她恋到疯狂又想到绝望的念想。
他又要上战场了?那样连抱个女人都要流鼻血的家伙,他的身体可受得了?她想象不出古代的战场会是什么样,她只想起来一首诗。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她看着眼前鲜红的葡萄酒液,有感而发,若是可以动弹,她一定要喝它个一醉方休。
景玥注视着她,只觉得她看的仿佛不是酒,而是别的东西。
“听你这首诗,我倒是想来一个名字,很适合今年的酒,叫‘血眠’如何,无论什么,至死方休。”
她静静瞅着他,“血眠”,见血方眠,一如她动了的情,直到死亡方才能够终结。
她没有出声,这便是默认了,他忽而捏住她的下颔,沉声质问道:“你心里装的究竟是谁?”
对他的质问,她视若罔闻,只瞅着桌上的红酒,眼神涣散了起来。
他哼笑一声,执起酒壶猛灌一口,然后低头,将酒液悉数灌入她口中,她倏然睁着双目瞪着他,然后狠狠咬了他。
葡萄酒混合了血腥味儿,那味道真的很糟糕。
“怎么,想破了你那不对我用强的诺言。”殷凤离挑眉道,那可是他为了博她一记正眼而立下的誓言,现在他要踏过她的底线吗?
他笑得狂妄霸道,只回道:“不,我只是想要你情难独钟而已,我说过,终我一生,也要你心里把我装进去。”
殷凤离闻言敛下眉目,情难独钟,这可是最要命的折磨,后槽牙一咬,嘴里只迸出一个字:“滚!”
景玥笑得邪妄张狂,起身,从怀里拿出一签来,“这是你让唐佑问圆觉秃驴求的解惑签。”他将签放置在桌上,笑吟道:“今生不借此身渡,更待何生渡此身。”
“私以为,这是劝你及时行乐的签,我还是那句话,寂寞时,随时可以来找我,以你才智,怕是早知道唐佑是我的人了。”说完,他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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