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珏瞅着怀中酣睡之人,不觉眉梢打结,他和凤凰寺琅邪棋还没分出胜负,她便伏在案几上睡着了,这睡相之沉,怕是他将人抱去卖了她还不知怎么回事呢。
听到鸨妈说她是被人卖入云雨坊的,他更是觉得她好骗的很,明明她是宫中之人,而且更是太后身边的丫头,太后在报国寺静养,她肯定陪驾在侧,如今被卖到花丛,八成是贪玩惹的祸。
想着,他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要将人抱走,他不可能留她继续待在这种地方,光是看着其他男人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就几近抓狂。
“信王爷且慢。”月姐将身拦住景珏的去路,福身见了礼后才直言道:“笑儿乃是我云雨坊的人,信王爷不能就这样把人抱走。”
不等景珏出声,景珞便呛声道:“果然是势利的主儿,不就是钱的事,只要老*鸨你开口,多少钱信王府都给的起。”景珞一出口便是皇子作派。
而景琰就更是面露恐吓道:“好大胆的老*鸨,知不知道这女子是宫中之人,而宫里就算是一介奴才,也不是你等这样的私坊可以买卖的人口,若不放人,本皇子让人封了你这教坊,再拿你下狱问罪。”
闻言月姐只将身子伏得更低,让人看不到她此刻的面目表情,但景珏很清楚地听到面前老*鸨不卑不亢的声音:“我月姐在这欢场里做生意也有二十个年头,从来没做过逼良为娼的勾当,所以我月姐赚得钱,来得问心无愧。信王喜欢笑儿,老身我眼不瞎,看得出来,可笑儿愿不愿意跟信王爷您走,还得等笑儿醒了,问过她才知,若是笑儿不愿意跟着信王,那么就算是得罪信王府,老身也会保着她。”
“你一介风尘女子,如何保得了别人?”景珞发出一声冷笑。
“我月姐乃是贱命不假,可信王今儿个要是硬把人掳走,我月姐定会舍命相拦,就算信王有本事堵了我云雨坊上下之口,也堵不了天下人这悠悠之口,因为公道正义自在人心。而且信王殿下,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毋须老身多言,笑儿就算落难花丛也还是黄花大闺女,信王爷就这么带走笑儿,您这是毁了她。”
听了老*鸨这番话,景珞和景琰这才注意到坊内许多文人仕子,脸上多有不满,而人言可畏,景珞跟景琰自然不敢再多话,纷纷瞅向他们的十九哥。
此时却见景珏笑道:“一介伶人,却有如此深情大义,倒是让人钦佩,今日这事是本王唐突了,人可以先给你,但本王也要留下,等她醒来再议。”
他不得已将怀里人交还出去,月姐接过人,忙吩咐下面的姐儿将人扶回房去,并嘱咐人小心照顾。
月姐又给信王一行三人安置了上房,这才退回后苑。
月姐急急忙忙来到笑儿的房间,推开房门,不出所料她这宝贝女儿早醒了过来,正坐在那里叹气呢。
“好好的干嘛叹气,依我月姐的眼光,虽然传言信王是个药罐子,但今日一见,那信王也算是年少英杰,有这等良人相守,你怎还苦着一张脸。”虽然和这个女儿相处时间不长,但月姐也知道她不是嗜睡之人,她向来浅眠,不会被人搬弄还不醒的,除非她有苦衷,不想醒。
“月姐莫要取笑我,我现在正愁着!”殷凤离回道,她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景珏会追问她,为什么会流落在此,而到时候,她怎么跟他开口她这皇太后的身份。
她什么都许不了他,何苦要纠缠下去,她现在只想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
她很感激月姐帮她解围,若不是月姐观察入微又八面玲珑,她若是被景珏抱回信王府,这大夏皇朝民众的谈资那就丰富了,这些日子,她没少听过外间传的那些她和皇帝间的风言风语,再插进一个信王爷,那得乱成什么样。
她偷活这一世,又是那样一个“哀家”身份,这辈子也没什么蹦跶的必要了,她只想图个清静,安候岁月静好。
为什么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愁?有什么好愁的,女人一辈子只用愁一件事,那就是嫁一个好郎君,信王真的不错,现在还在外面候着,你想跟了信王我月姐绝不阻拦。”月姐坐到殷凤离对面,拿茶杯给她倒了杯水。
殷凤离接过茶杯像是小鹿饮水一般汲取了一小口,娇花般的面容只挤出一抹苦笑,她摇头道:“嫁人这种事不该是我这个哀家考虑的问题,哀家这一辈子,只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善终。”
甫一听到哀家二字,月姐还以为自己听差了,可对面女娃连说了两个哀家,她不可能听错,联想到当今太后娘娘确实是还未及笄的稚女,月姐当即从矮凳上缩到地上,噗通一声作五体投地状,这些年头她一个女子做花场生意,什么压人一等的事没见过,就算刚刚面对信王,她也是敢出口相抗的,可此时,她吓得半点不敢出声。
若是面前女娃真的是当今太后,她的脑袋肯定是要搬家了。
这女娃没拿出任何证据,她月姐便相信她的话,因为那等气度、那等才学、那等威仪,除了天家风范,她真的再找不出别的解释。
殷凤离着实被月姐这一摔吓了一跳,却见她起身笑道:“月姐之前面对信王时的胆量可不是这样的,快起来,我不是故意吓唬你,我落难于此,还多亏月姐照拂。”她不是不知道别家花楼对待姐儿的办法,稍微不如意就是一顿鞭笞,而她月姐,还真没打过罚过手底下一个花娘,她之所以自曝身份,就是看中月姐的胆量和那份大义。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在云雨坊的事会传入宫内,到时候云雨坊上下都会被问罪,那并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这坊里也没有真正坏心眼儿的人,最多也就是争风吃醋抢点儿客人而已,她只是想帮月姐脱罪。
“不不不,小的不敢!”月姐摆手摇头,一来她不敢起身,二来她腿脚都吓软了,想起也起不来。
殷凤离见状,只得亲自将人扶起来,等月姐坐好了,殷凤离才又开口道:“我流落云雨坊的事,可能会连累月姐,若是到时候有人找云雨坊麻烦,月姐只需要……”她对月姐附耳,如此这般。
月姐听着直点头,一双手揪住自己胸口的衣襟,都拧出褶子了。
见月姐听明白了,殷凤离才又叹口气道:“现在知道哀家为什么要避开信王了吧,他还不知哀家身份,虽然他迟早会知道,所以月姐所说嫁人一事,莫要再提,就算寡*妇可以再嫁,可哀家这个寡*妇却不能。”她又用哀家自称,封闭心门。
“所以外间信王,还劳烦月姐费心,替哀家打发了吧。”她估摸自己在这云雨坊也待不了几日了,后天便是上元节,皇帝定会发现她不在报国寺,等景珑知道她身在花间柳巷时,她还真想看看皇帝那张脸会是什么颜色。
好笑,真的太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