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不去的阴雨终于散去,久违的阳光撒在新郑村,让人感到一种惬意的温暖。
而韩铮此刻的眼神却冰冷得能让人感到一股彷如实质的寒意。
但坐在他对面的庄俭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悠然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透出一股舒爽。
反倒是韩铮按捺不住,右手用力一拍桌子,喝道:“你确定!?”
庄俭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结合当时的种种特征来看,可以说是确定无疑。之前见识了令公子的直觉时我就该想到了,通灵剑心啊……剑修自成一脉至今,算上令公子,不过才发现了三个而已。而且是还未修行就已经先有了剑心……韩先生,之前我曾说令公子在心性上与我剑修一脉有颇多相合之处,现在想来简直是笑话——他根本是天生的剑修!”
韩铮现在是一肚子气不知道怎么撒。眼前这个书生打扮的剑修说话不温不火,但就是能把他气得火冒三丈。昨天他发现韩铮还没有回来之后想出去找,但是却完全没有头绪,直到看见远处有一道豪光直冲天际,他才连忙赶了过去。结果到了地方一看,林子里一片狼藉,而韩为先和庄俭两个人倒在地上。他急忙先查看儿子的伤势,却发现他只是脱力而已,连衣服都没怎么破。反倒是旁边人事不省的庄俭身上一片狼藉,内脏更是伤得一塌糊涂。韩铮本以为是庄俭在天魔手下救了自己的儿子,就赶快将他也一起带回去治伤,还动用了自己珍藏用以应急的灵药……结果就是庄俭醒得比自己儿子还早,然后听他的说法,韩为先根本是被他牵连进去的,最后还是韩为先救的他!
早知道是这样,与其花大力气救醒这混蛋,还不如直接让他死在荒郊野外,还省得刚才说那些话来气自己!韩铮恨恨地瞪着庄俭,心里不由得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见韩铮迟迟没有回答,庄俭继续开口说道:“剑修一脉,首重心性,其次悟性,资质最次。令公子的心性不错,有通灵剑心的话,悟性也绝对不是问题。至于资质么,得回门中才有检验的手段,但是我剑修一脉什么时候在乎过资质这种东西?”
韩铮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大衍门也同样不在乎资质!”
庄俭正色道:“恕在下妄加揣测,韩先生以前既是大衍门人,又身具大才,但这么多年却滞留于人境,现在还来这样的小村庄隐居,是否和门内有何龃龉?若是如此,又何必执意要将令公子送回大衍门呢?”
“你懂个屁!”韩铮拍案而起,连脏话都冒出来了。“我当年离天境也就只差一步,只是因为……这个不关你事。没错,我当年是因为门派内学风不正才愤而出走,但是后来换了掌门,现在风气已经好了许多——总之,不只是我儿子,阿正和阿欣我也会送进大衍门。”
“哦?”庄俭扬了扬眉毛,放下了茶杯。“那两个孩子倒是没问题,我能感觉出来,他们对数术一道还是很感兴趣的。但是令公子嘛……韩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铮冷哼了一声:“有话就快说,我听着呢。”
庄俭却没有继续说韩为先的事,反而是提起了另外一件仿佛毫不相关的事情来:“韩先生,您可否知道,在剑修看来,剑是什么呢?”
韩铮皱起眉头,显得对这个问题感到很莫名:“谁不知道剑对你们剑修来说就是命根子?”
庄俭笑了:“现在有些剑修可能是如此,但是,对于开创了剑修一脉的最早那些剑修来说,‘剑’这种武器本身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它代表的意义。剑并非天成之物,而是出自人手。入未知之地,以剑探之;遇艰难险阻,以剑破之。剑其实就是工具,是有灵智的生命探索外界,开拓自身生存之地的工具。”
韩铮还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曾听说大衍门里,有不少人的算学造诣很高,但是修为却很是一般,然而他们对此并不介怀。请问是否真有此事?”
“没错,那又如何?”
“原因为何?”
“有些人就是喜欢穷极数术之道,至于说研究得过于超前或者过于偏门导致不能将学识转化为修为,那就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了。”
庄俭轻轻拍了拍大腿,赞叹道:“此等风骨,实在让人钦佩。而在下也听说,大衍门中修为高深的却恰恰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们刚好能够学以致用罢了。”然后他话锋一转:“那么,您觉得您的儿子是那样的人吗?”
韩铮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庄俭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想必令公子也曾在您面前谈过他的志向了。他想游尽九州,踏遍天下。如果天下还不够,不惜往天外走一遭。您教他的那些算学知识,让他读的那些书,在他看来,全都只是他用来实现这个目标的工具——就像剑修的剑一样。”
他举起手,制止了想要反驳的韩铮,继续说道:“当然,我相信以令公子的聪明才智,即使只是把数术当成工具,进了大衍门后修为一样能提高得很快。”
他盯着韩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然而,这是您想看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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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真的答应了?”
韩为先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在昏迷了一天之后醒来,庄俭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当然是真的。”庄俭从怀里拿出一块黑乎乎的牌子丢了过来,韩为先赶忙伸手接住,仔细端详起来。这块牌子的外形就如同一把粗短的小剑,表面上没有半点花纹,也没有任何文字,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用途。
“这个是什么?”
“铁剑令,剑宗的山门两年后才开,到时候凭着这个参加入门比试。以你的水平,通过入门比试绝对不是问题。”
韩为先失望地嘟哝了一句:“我还以为马上就走呢……”
庄俭笑着说道:“得到天境才有资格带人直接拜入山门,我还没那本事。而且,迟两年入门对你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说着他伸出手,在铁剑令的侧面按了一下,整个令牌直接前后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几张纸。
“这是我们剑宗的入门心法和基础剑法。你那天晚上提前觉醒剑心,从我的剑中感受到了不少东西,但那始终只是空中楼阁。我对你的要求就是,这两年里要沉下心来,不要想着去练那些高深的剑法,牢牢地打好基础再说。”
“这……”韩为先不由得犹豫起来。那天晚上体会到的那些剑法,对他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力,此时再看这些基础剑法就很有些“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但是他知道庄俭不会害他,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然后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说起来,庄大哥,我还不知道我们门派叫什么名字呢?”
庄俭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怎么会不知道?我不是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吗?”
韩为先疑惑地挠了挠头:“说过好几次?我怎么不记得啊?你就一直说剑宗剑宗的,但是没说什么剑宗啊……”
庄俭嘿嘿一笑:“还‘什么剑宗’呢?我们门派的名字,就是‘剑宗’啊!”
“啊?”韩为先此时的表情很是精彩。“我还以为我们门派怎么着也该叫个‘无极剑宗’啊、‘太上剑宗’啊,或者‘真武剑宗’之类的气派名字,怎么会这么简单的?”
庄俭的表情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你闲书还看得不少啊……‘宗’指的是源头与根本。我派开剑修一脉,行剑道之先,千百年来都是天下第一剑修门派,‘剑宗’二字便已是最好的诠释,又何须加什么多余的修饰?”
韩为先还是有些不能释怀。毕竟少年心性,总是希望自己将来要加入的门派能有个更气派更威风的名字。庄俭也不再多说,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之后,庄俭又多留了一个晚上,向韩为先交代了一些事情。第二天一早,庄俭便启程离开了新郑村。韩为先站在村口,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一袭白衣渐渐远去。他不由得将手伸进怀中,感受着铁剑令那冰冷的触感,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