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式一出手，苏妙月就心知不妙。尽管她在一时激愤之下依然控制住了自己，但是人境第二层巅峰的力量依然足以将韩为先打成重伤。而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剑气转瞬即至，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然而，韩为先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这一招，却没有选择束手待毙。他左手并作剑指，右手反手倒持青萍剑，摆出了一个奇怪的起手式。
苏妙月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一招“光风霁月”，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下一刻，那绞缠在一起的剑气撞上了青萍剑，却没有产生任何反应，反而如泥牛入海一般悄无声息地再次分为两股，偏离了方向，从韩为先身边掠过，打在了地上。雷池的地面本是以坚硬的花岗岩石砖铺就，但是在这剑气面前却是不堪一击。随着一声巨响，轰起漫天碎石，产生的尘烟笼罩了韩为先。
良久之后，弥漫的尘烟才渐渐消散。重新现身的韩为先虽然显得有些灰头土脸，却是毫发无伤。他轻轻一挥青萍剑，震开剑上沾染的尘土，嘴里抱怨着：“苏前辈，你怎么……”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苏妙月，然后话语马上顿住了。
苏妙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但是韩为先却感觉她仿佛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为什么……”她的喉咙里挤出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
“呃？你说什么？”韩为先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苏妙月没有回答，眼睛却是迅速地泛起了水光。她慢慢地蹲下身，低低地呜咽着。
韩为先顿时慌了手脚。当年和王家兄妹一起玩的时候，王子欣偶尔就会被他弄哭，为了哄她，韩为先可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而面前的苏妙月虽然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小，但实际上却是不知道比自己大了多少岁的长辈，这可要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苏妙月的面前，慢慢地跪坐下来，有些迟疑地低声说道：“前辈，您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苏妙月就做出了一个让韩为先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猛地扑进韩为先的怀里，将他死死地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风大哥……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那么做啊！”
苏妙月仿佛撕心裂肺的哭喊，撕裂了寂静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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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霄峰顶外数十丈远的空中，孔慈和袁诗蕊一直在观察着雷池中的景象。
他们是因为正好在附近，察觉到了雷池的异样后赶来的。尽管先前苏妙月对韩为先的态度算不上友善，但是她的举动也没有太出格，所以两人也只是旁观而已，不过刚才苏妙月的那三招也是差点把他们吓出了冷汗。而现在，他们看着苏妙月嚎啕大哭的景象，也是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袁诗蕊才打破了沉默：“风齐宇这小子要是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到时候你可别拦我。”
孔慈摇了摇头，回答道：“国有国法，门有门规。既然小师叔做出了背叛剑宗之事，我身为掌管刑罚的方圆堂首座，自然不会包庇他。只不过……”
“不过什么？”
“按照师父的说法，小师叔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本人应该也有苦衷才是。”
“呵……苦衷……”袁诗蕊冷哼了一声，显得很不以为然。“李师伯倒是宽宏大量。就是不知道洪祖师在天有灵，看到李师伯代他收了这样一个弟子，会生气成什么样？”
这句话几乎可以算得上大不敬了，但孔慈却不是非常在意，而是继续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当年之事我未曾亲历，但是我翻阅了一些当时的卷宗，再加上听师父的讲述，也是觉得疑点颇多。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得找小师叔当面对质才行。”
袁诗蕊这次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头看着此时正手足无措的韩为先，轻叹了一口气：“不过，还真是像啊……刚才用出那几招的时候，我都差点看错了，也难怪她会这样……”
孔慈微微一笑：“我虽无缘得见小师叔当年的风采，但是我相信，就如同没有两片树叶会有一样的脉络，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两个人会完全相同。我们也该走了，不然等苏师姐缓过神来，一定会找我们算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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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月的哭声持续了将近半小时，才慢慢地平息下来。她松开抓住韩为先的手站起身来，看到他那被自己的眼泪鼻涕弄得一塌糊涂的胸口，回忆起自己先前的丑态，不由得难为情起来，背过了身去。
两人就这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韩为先打破了僵局，最后还是韩为先打破了僵局。
“那个……苏前辈，我是不清楚你有过什么伤心事，不过……”韩为先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试图安慰苏妙月。“我觉得，修仙之人的寿命比普通人要长得多，也要更看得开才是。不然几百年下来，不管是伤心事还是愤懑事都会堆积如山，对修行无益。”
苏妙月对韩为先的话没有什么反应。直到韩为先以为又要尴尬下去的时候，她才轻轻一叹：“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忘不掉啊……”她转头瞟了韩为先一眼，又马上转了回去，嘴里嘟哝着：“啧，现在看又不像了……”
韩为先好奇地问：“像谁？就是你说的那个风大哥？”
苏妙月回身看了韩为先一眼：“想知道？”
等韩为先一脸期待地点了点头，她却做了个鬼脸：“就是不告诉你，问你师父去。”
看着韩为先一脸失望的表情，苏妙月却莫名地有些开心，她叹了口气，说道：“好了，没事就下去吧，别妨碍老……本姑娘思过。”
韩为先唯唯诺诺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才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前辈，我们这比试该怎么说？”
苏妙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最开始是怎么说的来着？”
韩为先想了想：“好像是说在我被打得爬不起来之前，能碰到绸带之外的任何一处就算……咦？”
苏妙月微微一笑：“是啊，所以算我输了。回去好好挑一门剑法吧，等我思过完了就去教你。”
“呃……好吧。”虽然这种白捡的胜利让韩为先不大满意，但本来他的胜算就很低，现在能够和平收场，还能多赚到一门剑法，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他捡起自己放在一边的断剑和青萍剑的剑鞘，将断剑重新挂到腰上，将青萍剑收回鞘中，回到苏妙月的面前，双手托着青萍剑送到她的面前：“多谢前辈借剑，现在原样奉还。”
苏妙月端详着眼前的青萍剑，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以一种仿佛如释重负的口气说道：“不用了，这把剑就送给你吧。”
“什么？”韩为先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前辈不是说这是你朋友送你的吗？而且看起来你还很珍惜的样子……”
“是啊，不过反正他也不可能找我再讨回去，当然是我爱送谁就送谁。”苏妙月看着青萍剑，语气里充满了感慨：“珍惜又有什么用呢？对一把剑来说，这么多年别说杀敌，甚至都没能拿来练习剑招，只是被当成了赏玩的器物，这才是最大的悲哀。给了你，也算物尽其用了。”
“可是……”韩为先看了看青萍剑，又看了看自己腰上的断剑，欲言又止。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除了恋旧之外，大概也有愧疚之情吧。”说到这里，她的手轻轻一招，韩为先腰上那把断剑就连着鞘一起漂了起来，落到苏妙月的手上。“可是，你已经踏上修仙之路，这把剑只是由凡铁打造，跟不上你的脚步。之前我也看出来了，这把剑早就断过一次，所以你也不该强求了。”
她轻轻地在剑鞘上抚过，然后才重新递到韩为先面前：“剑手是将军，而剑就是你的士卒。现在它久经沙场，已经垂垂老矣，遍体鳞伤，无力再为你征战。你如果真的珍惜它，就让它告老还乡，安享天年吧。”
韩为先郑重地点了点头，先将青萍剑挂到了腰上，然后才接过断剑，紧紧地握在手中。然后他郑重地说道：“多谢前辈赠剑，弟子告辞了。”
苏妙月一脸不耐烦地将手掌往外挥了挥：“行了，有完没完，快走快走。”
韩为先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才转身向下山的方向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苏妙月微微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有些寂寥。
“要不这样吧……”
韩为先突然出声回头，然后微笑着说道：“我这个人比较心急，而且身为小辈，让您自己来找我也不大礼貌。不如明天我还来这里接受教导，您看如何？”
苏妙月愣了片刻，随后，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到让人感到耀眼的笑容：“好啊。”
第一卷（上）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