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为先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苏妙月面色一沉:“怎么,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韩为先连忙用力摇头,然后才有些迟疑地说道:“苏前辈……您是天境吧?”
“是又如何?”
韩为先苦笑着摊了摊手——这个动作还是他刚从辛西娅那里学来的——然后才说道:“我还在人境,您觉得实力这么悬殊,您能试出来什么呢?”
苏妙月愣了一下,随后才沉声答道:“我自然会把力量压制到和你相当……”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问道:“你修行几年了?什么修为?”
韩为先坦率地答道:“修行一年多了,现在是人境第一层。”
苏妙月皱起眉头:“一年多了还在辨清浊?你还真是白瞎了通灵剑心。”
她的话语依然显得很尖锐,但韩为先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反而好奇地问道:“听起来您好像认识其他有通灵剑心的人?那个人的修行速度有多快?”
“唔……”苏妙月一时语塞,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干脆放弃了这个话题,将手伸到脑后,扯下了绑着马尾的黄色绸带,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反射着皎洁的月光。然后她将这条看起来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的绸带轻轻一甩,原本还在夜风中飘飞的轻柔绸带瞬间绷直。
韩为先看了看苏妙月手中那条已经笔直如剑的绸带,眼珠一转,看向她腰上那把剑柄呈青绿色,造型古朴的长剑,然后又转了回来,看着苏妙月欲言又止。
“你还没资格让我拔出这把剑。”苏妙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低头看去,眼中的复杂之色一闪而过,马上又变得坚定起来,笔直地望向前方。
“好吧。”韩为先叹了口气,也缓缓拿起手中的铁剑,然后又缓缓地将它从剑鞘里拔出。
他不由得庆幸起自己出门的时候顺便带上了剑,不然现在就很尴尬了。不过转念一想,搞不好苏妙月就是看到他带着剑,才冒出了要和他切磋一场的心思?
不过事已至此,想太多也已经没什么用了。韩为先长出了一口气,将剑架起,运转起自己还不怎么熟练的剑心。下午和辛西娅的那一番苦练倒是颇有效果,但他的实力依然只恢复到了四成。
虽然苏妙月说了会把实力压制到人境,但是韩为先很清楚,天境就算压制实力,又怎么可能真的和人境等同?光是气海中的剑气量,就比人境多了不知多少倍,根本没有力竭之虞。至于技巧、经验和眼界等方面的差距,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填补得了的。
想到这里,韩为先扬声问道:“敢问前辈,既是切磋,那要如何才算分出胜负?分出胜负之后又当如何?”
苏妙月沉默了片刻,才沉声答道:“在你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之前,能碰到我全身上下除了这条丝带的任何一处地方,哪怕只是衣角,都算你赢,否则就算你输。如果你能赢的话,剑宗里的任何一门剑法,我都可以做主提前传授给你。至于你输了的话……”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然后才加重了口气,恶狠狠地说道:“今后永远不许出现在我眼前!”
这最后一句话让韩为先很是惊诧,他大惑不解地问道:“前辈,我和你无仇无怨吧?”
此时苏妙月已经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地说道:“是,我并不认识你。只不过我不喜欢通灵剑心,看到你就会感到生气而已。”
韩为先顿时感到无话可说,“看不顺眼”这句话真是个非常好用的东西,适用于一切找不到理由或者不想找理由的情况——当然前提是说这句话的人足够强。而自己这个人境,对已是天境的苏妙月只能高山仰止。
韩为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抛弃杂念,认真地思考起对策来。
显而易见的是,一个天境,而且还是斗战堂的首座,其剑法造诣之高,绝非韩为先所能想象的。虽然他当年以通灵之力从庄俭的剑中感受到了诸多精妙的剑招,但之后他听从了庄俭的建议,并没有再去练习具体的剑招,只是吸收了这些剑招的理念。如果此时再拿这些剑招去对付苏妙月,那无异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无异于自取灭亡。
对面的苏妙月只是举着绸带一动不动,没有要出招的迹象,看来是自持身份,将先发制人的机会让给了他。这也让韩为先下定决心,要一招分出胜负。
原本一片寂静的凌霄峰顶,突然刮起了一阵强风,让本就冰冷的峰顶更添了一分霜寒。虽然苏妙月已经基本不在乎冷热,但因为风是从侧面吹来,撩起了她那一头失去了发带的长发,微微遮住了她右眼的视线。
机会!
韩为先脚下一震,向苏妙月疾驰。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要运用到剑心的隧川运气法,但此刻爆发出来的身法,却已经超过了与伏海涛一战时的速度。仅仅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与苏妙月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一丈。
但是在苏妙月看来,如此鲁莽的正面强攻简直是慢到可笑。虽然把握时机的能力非常不错,但是这点速度优势,也会被这正面两丈的距离消磨殆尽。她甚至有时间对韩为先的这个决定感到失望,但随即又醒悟过来。
“就算有通灵剑心,也始终只是个才踏上修行之路不到两年的孩子,我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
她不禁心底里发出了自嘲。而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再次缩短,已经只剩五六尺了。到了这个份上,两人之间可以说已经近到触手可及。但苏妙月依然没有动手,只是注视着前方,等待着韩为先的出招。
但就在这一触即发之际,韩为先突然从苏妙月的面前消失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就出现在了苏妙月的右侧极近处,长剑挥出,砍向她的右肩!
这才是韩为先的真正意图——看似是要正面强攻,但这却只是个幌子。他所求的,就是要拉近距离,好让自己使用千里不留行,来到苏妙月因为被头发遮挡而形成的右眼盲区。
当然,这一切并非没有代价,从极动瞬间转变为极静,尽管韩为先已经踏入人境,却依然感受到了极大的负担。即使如此,他还是咬紧牙关,挥出了这一剑。此刻,苏妙月的右手依然举着绸巾笔直地指向前方,几乎可以确定是来不及回防了。只要自己速度够快。哪怕她闪躲了,也很有可能被刮到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韩为先的剑尖距离苏妙月的肩头已经越来越近,她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莫非她没反应过来?万一真的伤了她怎么办?种种疑问在韩为先脑海中涌现。尽管直觉告诉他一个天境宗师不可能这么简单被自己伤到,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怀疑苏妙月是不是把自己的实力压制得太厉害了。在最后关头,他还是决定扭动手腕,将以剑刃劈砍改为用剑脊去拍。
但就在他的手腕刚开始动起来的时候,一阵破空之声传来。苏妙月的手臂虽然依然伸向前方,但是手指却是轻轻一转,夹在她手上的那条原本坚如百炼钢的绸带再次化为绕指柔,向身旁甩去,犹如毒蛇一般缠上了韩为先的剑。韩为先猛然感到一股巨力传来,尽管他死死地抓住手中的剑,但下一刻他就连人带剑一起飞了起来,然后被甩向苏妙月的前方。
韩为先有些慌乱地在空中调整好姿势,总算是没有摔个狗啃泥。就在他重新握好剑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现在的位置,就是他之前还没发动攻势时所站的地方,几乎没有半点偏差。
就在他的面前,苏妙月满面寒霜,冷冰冰地说道:“这一手声东击西倒是不错,不过也就这样了。弱者想要击败强者,靠出其不意的确是一个法子,但让我失望的是,尚未交手,你就已经认定我们之间的差距大到你必须用这样的法子才能赢,为此不惜孤注一掷。如果你面对的是真正的敌人,在一击未能建功的现在,你就已经死了。”
对这一番教训,韩为先完全无言以对。而苏妙月则是轻轻挥了挥手,绸带再次变得笔直。
“你与其担心会失手伤了我,还不如担心在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不会失手伤了你吧。”
话音刚落,苏妙月便已疾驰而出,纤手一抖,绸带直刺韩为先的胸口。韩为先连忙举剑格挡,但绸带在和剑相碰的前一刻就已经瞬间收回,拍向他的左肩。在韩为先扭身躲过的同时,绸带已经再次转向,斜劈向他的腹部。韩为先手忙脚乱地应付着这犹如疾风骤雨的攻势,一时之间竟是左右支拙,极为被动,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苏妙月却似是还留有余力,甚至还有闲暇在出招的同时还在嘴上教训韩为先:“剑修之道,便是每一招都要想着如何胜利。哪怕是防守,也要为了下一刻的反击。像你现在纯粹是为了防守而防守,根本没法让人看到你有一丝求胜之心,难道你没听过久守必失的道理?”
对这样的批评,韩为先根本无从反驳,也根本没法反驳。此时的他几乎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观察苏妙月手中的绸带上,光是要跟上苏妙月的节奏就已经很是吃力,根本无法分心。
苏妙月似乎也察觉了韩为先的窘境,轻哼了一声。然后风格就瞬间转变,从刚才的轻巧灵动变得大开大合。如果说之前是疾风骤雨,那这次就是狂风暴雨,几乎每次都和韩为先的剑硬碰硬。这样一来,韩为先虽然每一次都被震得虎口发麻,但面对这样的剑招,他就不像之前那样完全无处使力,只能被动挨打,而是开始窥伺着反击的机会。
但是在那之前,一件双方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苏妙月的一记劈砍,韩为先举剑去格。然而,随着“啪咔”的一声,韩为先手上那把昨天已经断过的一次的剑,再次生生地断为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