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是蹴鞠嘛！”
下一刻，韩为先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想的事情给大声说出来了。
因为之前的那次雷霆，让雷池中的雷电减弱了许多，就连那不时响起的劈啪声都几乎彻底沉寂。因此韩为先这句话就显得更是明显，而那雷池中的女子自然没有听不到的理由。
但出乎韩为先预料的是，女子的下一个动作却不是转头喝问一声“什么人！”，反而是一把将球抄起转身拔腿就想跑，但她似乎忘记了身上还绑着锁链，根本就走不了几步。结果她将球死死地抱在怀里，背对着韩为先蹲了下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说是念叨，但是这声音实在有点大，就连距离有五六丈远的韩为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至于念叨的内容，则让他很是哭笑不得——
“我又没错，不过就是嫌太吵太亮了才把雷放掉一点而已，掌门自己也没说到雷池思过就不能玩嘛，而且都罚我来思过了还让人来查岗也太过分了吧，简直太没良心了，等老娘下去了有你好看……”
虽然女子怎么看都只是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但是在修仙门派之中，外表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而且，能够若无其事地呆在韩为先不敢踏足的雷池之中，更是显出她的修为惊人。不过眼看着她念叨个没完没了，韩为先只能再次高声说道：“这位可是剑宗的师姐？您误会了，晚辈只是新入门的弟子，打扰了师姐思……清修，还望见谅。”
“呃？是新入门的弟子？不是来查岗的？原来是虚惊一场。”女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要转过身来，却又僵住了：“不对啊，老娘可是长辈，大晚上地在新入门的弟子面前玩球，这不是更让人看笑话了吗！让他传出去的话，以后还怎么教训这帮小兔崽子？不行，千万不能让他知道我是谁。”
一念及此，她的剑气随心而发，透入脚下的雷池。原本雷池就会自动积蓄雷电，被她这么一激，蓝白色的光芒迅速暴涨起来，将蹲在地上的她遮掩起来。
韩为先哪里知道他一句话引出了这位前辈那么多心思，看到对方毫无反应，只能又喊了一声：“师姐？”
女子干咳了一声，装出尽可能威严的声音——虽然和她的外表一对比反而显得有些滑稽——说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韩为先回道：“只是见得凌霄峰顶打雷而心生好奇，前来一看究竟而已。得见师姐则是意外之喜。这里真是不愧雷池之名，虽然不及真正的天雷，却也是声势浩大，我在下面也是听得清清楚楚。”
女子却觉得有些诧异：“嗯？我记得万仞顶到了晚上就会开启绝音阵，防止凌霄峰和擎天峰上的人搞出什么事情吵得新入门的弟子没法安睡才对。你是怎么听到雷声的？”
韩为先回答道：“因为我并非住在万仞顶，就住在凌霄峰上啊。”
女子越发感到奇怪了：“为什么新入门的弟子会住在凌霄峰？总不至于今年入门弟子太多住不下了吧？”
韩为先一直觉得他和这位师姐的对话好像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他思索了片刻，终于想到了原因。按照掌门所说，这次定下的首席规矩，是这一次才改的。这位师姐可能是在凌霄峰顶呆了太久，没听说过这件事情吧。
在韩为先给女子解释完今年增加的首席制度，以及自己是在拜师之后来到凌霄峰和师父一起居住之后，女子陷入了沉默。许久过后，她才开口问道：“我记得这一届的门生里有一个妖族公主，叫什么来着的……她是拜了谁为师？”
韩为先有些意外，这位师姐不知道今年新加的规矩，却偏偏知道师无邪，这可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老实地回答：“您说的是师无邪师公主吧？是掌门亲自收他为徒的。”
话音刚落，眼前的雷池猛然发生了异变。原本还算平静的雷电猛然腾空而起，光芒大作，女子猛然起身，朝天大骂：“好你块破石头，赶我来这里思过，还趁机把我看上的徒弟给抢了！你等着，老娘跟你没完！”
雷池中的雷电仿佛呼应着女子的情绪一般张牙舞爪，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不过最终还是没有像之前那样爆发出雷霆，而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韩为先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此时他也明白了，从能收徒弟和敢这么骂掌门这两点来看，眼前这位根本不是什么师姐，而是长老那一辈的人。过了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话：“呃，师……前辈请息怒……”
女子在大骂了一阵之后，像是终于泄气了，情绪低落地说道：“算了，一个徒弟而已，反正时间还有得是，以后再慢慢找吧……”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然后随口问道：“对了，你拜了哪个长老为师？千华和诗蕊是在擎天峰，老燕这人向来懒得收徒，怀生收的徒弟肯定是那个夕洲丫头……难道是小谢？他倒是一直念叨着要找个好徒弟。等等，莫非是周景晨那老顽童故意要给小谢多一个小师弟？”
眼见女子越说越是离题万里，韩为先只得开头打断了她的天马行空：“晚辈拜了李长老为师。”
女子马上愣住了：“李长老？谁啊？我怎么不记得有个李长老？”
师父，你还真是没有存在感啊……韩为先默默地在心底里念叨完后，再次开口说道：“家师名讳上李下道名。”
“是李师伯？他怎么会突然跑出来收徒弟？”女子更加无法理解，下意识地转身向韩为先看来。而在看清楚了韩为先的相貌后，她的瞳孔猛然收缩：“是你！？”
韩为先还没来得及对女子的怪异反应感到惊讶，一阵悠长尖利的金属铮鸣声猛然撕裂夜空，而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雷池也突然沸反盈天。那犹如水桶粗细的雷电高速翻腾，似乎随时会冲出边界，吓得韩为先赶忙后退。
还没退后几步，雷池中的雷电就已经膨胀到了极限，然后就如同韩为先之前看到的那样，雷电汇合为雷霆直冲云霄。但不同的是，这次声势明显更加浩大。即使韩为先已经下意识地闭眼捂耳，但是视野之中依然充斥着一片白光，脑袋也被震得似在嗡嗡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韩为先才恢复过来，缓缓地睁开眼睛。
然后他眼前的光景已经彻底变样了。
之前那充斥着整个雷池的蓝白光芒已经彻底消失，露出了用石砖铺就的地面，看来是之前那一道雷霆将整个雷池的雷电都耗尽了。那个女前辈依然站在池中央，但和先前不同的是，她双手双脚上的锁链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出现了一堆破碎的铁环。也就是说，最开始的尖利声响，正是女子震断锁链的声音。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注视着韩为先。在韩为先看来，她的眼神十分锐利，却又复杂无比。虽然掺杂着一些怒意甚至是杀气，但更多的却是追忆与感伤。他甚至觉得，她虽然眼睛朝向这里，但是看的却是另外一个遥远的人。而她身上那原本那能够感染得他人也露出笑容的开朗气质已经化为了一片冰寒，让已经不怎么畏惧寒冷的韩为先都感受到了凉意。
女子伸手向前轻轻一握，韩为先顿时感觉自己被一种莫名的怪力束缚住，整个身子腾空而起，飞进了雷池，落在女子的身前。
她又看了韩为先片刻，才开口说道：“我是斗战堂首座苏妙月，你叫韩为先是吧？”
韩为先慌忙整了整衣服，郑重地行了一礼：“正是。不知苏前辈找弟子有何事？”
苏妙月又上下打量了韩为先一番，才问道：“你……是通灵剑心？”
她说这句话时显得有点迟疑，在提到“通灵剑心”这四个字的时候语气都变得有些奇怪，不过韩为先也不疑有它，老老实实地点头说了一声“是”。
苏妙月沉默了下来，韩为先也不敢出声，而雷电又已经被一扫而空，此时的雷池充斥着让人窒息的死寂。
从道理上来说，有着通灵剑心的韩为先拜李道名为师是理所当然的。但苏妙月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已经近乎归隐的李道名为主动出山来收这么一个徒弟。难道说他已经忘记了当年的那件事？或者刚好相反，他就是为了忘记当年的事情，才收了一个同样有着通灵剑心的徒弟来代替那个人？
还是说，在所有当年的亲历者中，只有她自己才真正放不下？
韩为先当然不可能知道苏妙月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看着愤恨、后悔、悲痛等等各种各样的感情在她的脸上交替轮换，也能猜到她此时必然是心中激荡不已。过了良久之后，苏妙月才缓缓地开口了。
“李师伯在门中德高望重，更兼功力高深，为人仁厚，能够做他的弟子，是你的福气。但是你配不配当他的弟子，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极为无礼，被一个陌生人——尽管她算是长辈——这样当面说出来，即使以韩为先的好脾气，也不免怒从心头起。不过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失去冷静，而是听出了她的话中有些弦外之音，于是试探性地顶了一句：“家师能收我为弟子，我只能感激涕零，根本顾不上去思考这种事情。更何况，到底是配还是不配，好像也不是前辈说了算的吧？”
被一个小辈如此顶撞，苏妙月却也没有着恼，只是平静地说道：“没错，光靠说的当然不算，得试过才知道。”
韩为先有些纳闷：“试？怎么个试法？”
苏妙月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再次抬起手，轻轻往外一推。韩为先再次腾空而起，落在距她两丈开外的地方。
就在韩为先不明所以的时候，苏妙月开口了：“很简单，和我打一场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