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用一个字来形容剑宗的谈剑厅，那最合适的一定就是“大”了。
走入那足有两丈宽，五丈高的大门之后，便能看到那被青色石砖铺就，足有十丈见方的地面。除了最深处有一个高台之外，整个地面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起伏。而最神奇的是，也看不到一根柱子，让人很好奇是什么撑起了头顶上那宛若穹庐的大片弧形顶盖。
二百多名考生——现在应该称为门生了——在那高台前稀疏地排开，依然只是占据了谈剑厅里的一小块地方。如此大的地方，很容易产生一种威严感。事实上，大部分门生即使心里非常激动，在这个环境中也依然连呼吸都不敢稍重。
不过韩为先显然不在这大部分人之中。这谈剑厅虽然让他很感兴趣，却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甚至还张开了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在他旁边的伏海涛诧异地看了过来，低声问道：“你怎么那么困？昨天晚上没睡好？”
韩为先、伏海涛、辛西娅、宗子介、师无邪五人并没有和其他门生排在一起，而是在孔慈的安排下，于门生队伍最前方单独站成了一排。所以韩为先这个哈欠，后面的人都没有察觉，而离他最近的伏海涛却看得清清楚楚。
韩为先自然不大方便说是因为和辛西娅一起看星星看得太晚导致睡眠不足，只能随便敷衍一下：“是啊，换了个地方有点不大习惯……”
他还没说完，只见站在伏海涛右边的辛西娅微微张嘴，也是打了一个哈欠。
伏海涛笑着对韩为先说道：“看来辛西娅姑娘也不大习惯山上啊？”
“应……应该是吧。”韩为先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在此时，一阵开门的声音传来，转移了伏海涛的注意力。韩为先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高台后的那扇门被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
这群人有男有女，体态各异，衣服也各有不同。韩为先仔细看了一下，一个中年体态的男人一脸苦大仇深状；旁边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则是脸上笑嘻嘻的，；一个看起来年纪在二十多岁的女人一脸肃穆，旁边那个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人有着棕黄色的头发和湛蓝的眼眸，很明显和辛西娅一样是个夕洲人；而孔慈以及昨天见到的燕九重与袁诗蕊也在其中……看起来这一群人就是剑宗的长老们了。
然而韩为先感到奇怪的是——掌门是哪位？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长老们已经来到门生们的面前，分列在高台的两侧。然后一个人走上了高台。
这个人有着一张国字脸，身穿一件平平无奇的道袍，看起来就像是个典型的老实人，整个人都显得其貌不扬。韩为先此时才想起来，刚才这人明明是走在长老们的最前面，但自己偏偏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等等……最前面？
韩为先心里一惊，心想难道这个人就是掌门不成？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等那个人在高台上站定之后，孔慈高喊一声：“拜见掌门！”
他一说完，众位长老率先微微躬身，向台上的人拱手作揖。包括韩为先在内的众位门生们也连忙学着长老们的动作，向台上的人行礼。
墨如石也抱拳向众人还了一礼，微笑着说道：“行了，不必多礼了。大家都知道今天来这里是要干什么的吧？”
如果是哪个长老这么问，估计大部分门生都会战战兢兢，不敢作答。但偏偏是墨如石这个掌门用如此平实自然的口气问出这个问题，却让所有人心中的紧张感都去了十之七八。胆子比较小的还只是点头，有些胆子比较大的甚至大声喊着“知道！”。一时间，原本肃穆的谈剑厅变得嘈杂起来，那紧绷的气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面对乱糟糟的门生，墨如石没有生气，只是双手压了压，等他们安静下来后，用和刚才一样的语气继续说道：“其实，你们想的既对，也不对。大家能站在这里，本身就已经意味着入了剑宗的门。以后大家就会知道，我们剑宗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所以呢，今天叫大家来这里，不是要举行什么入门大典之类的仪式，只是要和大家说一些事情。”
门生们虽然感到有些诧异，但还是保持着安静，继续听墨如石讲述。
对他们的态度，墨如石感到很是满意。他举起右手，竖起一根指头：“第一，大家现在入的是外门，还没有正式拜哪个人为师，所以大家都是同辈。谁是师兄师姐，谁是师弟师妹，这些就简单地用年龄来分就好了，不用太过计较。”
然后他又竖起一根指头：“第二，但是，从今年开始，我们要做出一些改变。”他指了指韩为先等五人，说道：“这五个人，在这次的考试中，是成绩最好的五个人。而且好到将其他人都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有些门生对墨如石的这句话感到有些不服，但五人在考试中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此时倒也没人对此表示反对。
但是墨如石的下一句话却是石破天惊：“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们便是首席，是你们这一届所有门生的师兄师姐！”
原本安静的门生队伍瞬间沸腾了起来，韩为先微微皱眉，他事前可没听孔慈说过这样的事情。
他偷偷地往旁边看去，只见伏海涛也是眉头紧锁，显然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辛西娅虽然也显得有些惊讶，但也很快就平静下来，神色犹如古井不波。至于宗子介和师无邪，则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神情上的波动。
等门生们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周散崎从人群中走出，高声说道：“请问掌门，这首席之位，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么，倒是有的。”墨如石回答得不紧不慢。“第一处就是我刚才说的，你们这一届门生，不管年龄大小，对他们都要以师兄师姐称呼。然后这第二处……”
说到这里，墨如石顿了一顿后，才继续说道：“诸位也都知道吧，现在你们入的只是外门。只有在外门学习四年后，通过了考核，才能拜入内门。”
众人纷纷点头，只有韩为先捂起了脸——自己就完全没听过这件事！
“这考核其实很简单。只要诸位在这四年里踏踏实实地学习，通过这个考核完全不是难事。事实上，每一届没能通过考核的人数，还没有忍受不了山上的清苦半途而废的人多。但是……”墨如石话锋一转：“首席所面临的考核，将会比普通弟子难上十倍！”
门生们瞬间安静下来，韩为先自己也有点被吓到了。就算原本的考核轻而易举，难上十倍也是会要人命的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周散崎看墨如石还没有开口的打算，忍不住问道：“还有呢？”
“什么还有？”墨如石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就这两处啊，没了。”
然后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对了，每年的年底会对首席之位重新评选，到时候你们可以通过挑战来赢取首席的位置，欢迎踊跃参加啊。”
这次除了依然面无表情的师无邪与宗子介之外，所有门生脸上都露出了“你绝对是在逗我”的表情。没有任何好处，只有一个虚名，换来的却是难上了十倍的考核，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抢这个首席之位？
墨如石像是没有看到这一切似地，自顾自继续说道：“五个首席之间，也会分个座次。”他转头看向辛西娅，喊道：“辛西娅·斯图亚特！”
辛西娅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向前一步。
“你基础扎实，心性沉稳。如果要论真正实力，除了师无邪之外，你绝不下于他人。这次你的表现很好，但是另外四人却表现得更好，所以你这次在首席之中排名第五，你可心服？”
辛西娅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敏锐地抓住了掌门话中的一个古怪之处，问道：“‘这次’？也就是说还有下次？”
墨如石笑着答道：“自然是有的，首席也可以在挑战赛里挑战其他首席啊。”
辛西娅露出一个笑容，没有再说什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墨如石则是喊出了下一个名字：“宗子介！”
宗子介的脸上带着严肃的表情，坚定地向前迈出一步。墨如石点评道：“能够借助他人的力量，又能把握住分寸，殊为难得。将宗家枪法改成剑法，并用得如此纯熟，也足见你的功底。而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抛弃你的成见。这次你排名第四。”
宗子介抱拳喊了一声“是！”之后，退回了原位。而韩为先旁边的伏海涛则是微微一笑，在墨如石喊出他的名字时，他迅速上前一步。
“你是这次的第三名。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将飞剑之术用得如此纯熟，实在难能可贵。虽然很多剑修不认同飞剑，但既然这是你家传的功法，那还是不要丢下为好。除了实力，你的心智亦值得称道，但是……”说到这里，墨如石话锋一转：“这是小聪明，而非大智慧，有时候聪明人反倒会被聪明误。你要记住，既入剑宗，就要抛开自己的过往，别让它成为你的束缚，更别因此让自己走进死胡同，明白了吗？”
伏海涛收起笑容，深深地行了一礼：“弟子遵命。”随后回到了队中。
韩为先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自己应该不可能排在师无邪之前，也就是说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自己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评语？
不知为何，墨如石停顿了片刻，才喊出了他的名字。在听到“韩为先”这三个字的时候，他感觉长老们的视线一下子就聚集在了自己身上。这着实有些奇怪，之前三个人被喊到的时候，长老们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此刻他也没时间去考虑那么多了，只能赶紧上前一步。
墨如石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缓缓说道：“你的聪明才智不下于伏海涛，但相比起他又心性坦率，光明磊落，在关键时刻又有足够的决断力，所以你排在他的前面。希望你今后能好自为之，永远不忘初衷。”
韩为先松了一口气，拱手应了一声“是！”之后退了回去。
之后墨如石看向师无邪，这次他没有开口，师无邪自己向前走了一步。
墨如石挠了挠头，竟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就这样僵了一会儿，墨如石才来了一句：“嗯……好好学习。”之后竟是直接没了下文。
师无邪拱手行礼，沉默地退回到原位。脸上那犹如古井不波的表情，和其他学生那目瞪口呆地看着墨如石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墨如石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大声说道：“好了，座次排完，接下来就是拜师了。”
这句话一出，门生们顿时议论纷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