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韩为先在内的所有考生都不知道，孔慈和鲍统领比斗的时候，在正对着山门的那个大殿——名为“谈剑厅”的建筑里，包括掌门在内的一部分剑宗高层正齐聚一堂，观察着广场上的动静。
“怀生这招百川归流已经算是大成了吧，接那一拳接得毫无烟火气，换了我来都未必能够做到。”
最先开口的这位是个从相貌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人，但口气却显得老气横秋。事实上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格——这个名叫周景晨的长老足足比孔慈大了四百岁。
“啧啧，听说这头小豹子在元圣国算是排得进前五的高手，我看也不怎么样嘛。”
大大咧咧地说出这句话的是斗战堂的苏妙月长老。她身形娇小，身穿有些暴露的劲装，再配上那绑在脑后的马尾，倒显得像是个江湖女侠而不是翩翩女仙。有些奇怪的是，坐在这里的一群剑宗长老们虽然不都是正襟危坐，但起码都是“坐”在椅子上的，只有她是蹲在椅子上，手里还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一颗球。不过其他长老们对此都没什么反应，显得早已见怪不怪的样子。
对于苏妙月的这番话，不少人倒是颇以为然。尽管他们都看得出来，刚才那两招无法说明鲍统领的真实水平，但同时孔慈也并没拿出几分本事。真打起来的话，鲍统领就算使出全力，都未必能伤得到孔慈分毫——倒不是说两人的水平相差太多，而是孔慈最擅长的就是以守代攻，借力打力。
换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绝对能用纯粹的攻势把鲍统领压得抬不起头。
就在长老们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用各种法子把鲍统领打趴下的时候，有人终于看不下去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刚才的喧闹戛然而止，仿佛从来都没发生过一样。虽然这些长老们看起来很有点无组织无纪律，但是却对发出声音的这个其貌不扬，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中年大叔的人非常尊重——因为他正是剑宗的本代掌门墨如石。
“所谓的元圣国前五也只是明面上的前五罢了，老一辈里还是有不少隐世的高手。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这个鲍统领之前那一手‘东风唤’是出自《风雨录》，而之后那一招则是《乱山诀》中的‘千峰聚’，能将这两种在性质上几乎完全相反的功法都练至大成，而且转换得如此随心所欲，其本身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之所以会有现在这种结果，多半还是因为他无心再战罢了。”
作为一个掌门，墨如石说的基本都是老成之言，却又显露出了他独到的眼光。不过长老们服他的威信，却未必服他做出的结论。
比如说苏妙月就很不服气地嘟哝着：“无胆还差不多。话说这三百年来，都没人敢上剑宗来踢馆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结果两三下就跑了，真是无聊。”
而正坐在她对面，打扮得端庄秀雅的袁诗蕊冷冷地开口说道：“首先，剑宗不是武馆，‘踢馆’这个词不够准确。其次，他不是‘人’，是‘妖’。”
苏妙月很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这还真爱咬文嚼字啊，总之这头小狮子挺对我胃口，我准备收她为徒，你们别跟我抢啊。”
袁诗蕊则是冷笑了一声：“先不说得等四年后她入了内门你才能谈收徒的事吧，我一直都搞不懂，师妹你明明就是狗，为何偏偏爱养猫？这次也是因为狮子是猫科动物，你才会看上的吧？”
苏妙月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大吼：“谁是狗了，老娘是雪狼好不好！你明明知道猫科这个词却故意不说犬科，就是故意要埋汰我是吧！爱养猫又关你屁事——不对，我本来也不是为了养猫才要收她当徒弟的啊！”
看着场中剑拔弩张，仿佛随时都会抽出剑来拼个你死我活的两人，其他人——包括掌门在内，心里冒出来的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我就知道不能把这俩一起叫来！”
起居堂首座谢清华叹了口气。这两位姑奶奶可以说是天生的冤家，见了面就吵，吵得兴起了就打，虽然两人总是借口说“我们只是在进行友好切磋”，总算是还有点分寸，但是谢清华一想到隔三岔五地就会收到整修演武场的申请单，就不由得感到胃疼。
他实在是不想继续管这两位的破事儿，然而……他看了看周围，在场的其他长老都是眼观鼻鼻观心貌似魂游天外的模样，实际上都是在表达着同一个意思：“你是起居堂首座你上啊！”
谢清华再次叹了口气，一边在心中打着第八百七十三封“请求辞去起居堂长老一职之血泪控诉”的腹稿，一边尝试着转移那两位姑奶奶的注意力。
“说……说起来啊，这个妖族公主虽然号称天才，但那是体修眼中的天才而已。资质必定出众，但是其他方面就未必了啊。我倒是比较看好那个夕洲姑娘，基础功扎实，悟性也足够，心性也好……”
结果周景晨长老插了一句话：“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已经是怀生的徒弟了。”
谢清华楞了一下，然后才想起来孔慈之前确实说过这件事，不由得叹了口气：“唉，我怎么就没有怀生那样的运气，出去串个门都能碰到合适的衣钵传人。看来以后还是自己出去找个好苗子比较实在……”
然后周景晨又插嘴道：“得了吧，就你到现在去趟辽安城都能绕出去几百里的本事，一个人出去还回得来吗？”
谢清华当场就想翻脸了——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拖后腿，别人拖后腿也就算了偏偏是你！千言万语到了他的喉咙边，最后汇集成了一句话：“有你这么当师父的么，净拆我台！”
眼看吵嘴的人就快由一对变成两对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燕九重长老笑嘻嘻地对坐在旁边的一个女性长老说道：“说起来，莎白你也是夕洲人，就没打算跟怀生抢一下这位小老乡吗？”
那位有着典型夕洲人特征的女子叹了口气：“师兄，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的名字是伊丽莎白，你要么叫全，要么叫我莉兹。再叫我莎白的话，我们就得演武场上见了。”
燕九重咋了一下舌头：“行啦行啦，一个名字还计较那么多。我就是搞不清你们夕洲人名这奇奇怪怪的简写方式。上次法师议会的来使自我介绍说名字是米迦勒，然后下一句就说可以叫他迈克，你说这真是莫名其妙。”
伊丽莎白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是翻译的问题，你可以理解成官话和方言之间的差异……总之，那个叫辛西娅的姑娘是个好苗子，但是她走的是正大光明，攻守平衡的路子，和我这种专精刺剑，追求一击必杀的不是同一个路数，强求不来的。”
“对哦，那小丫头的剑和你的剑差得还挺多的，这种剑在你们那儿叫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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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谈剑厅又开始嘈杂起来，而且越来越有离题万里的趋势，墨如石不得不再次拿出掌门的权威让他们安静下来，然后才说道：“话说你们怎么都没人注意那个第一名呢？”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周景晨才说道：“掌门你说的是那个叫韩为先的小家伙？该怎么说呢……虽然他基本功什么的也够扎实，但是我总感觉比起另外那两个来说，他缺了点……特色？”
苏妙月接着说道：“以现在的实力来说，他比不上小狮子，也比不上那夕洲丫头。至于悟性这倒还看不出来，不过起码就现在来看，他的基础打得也没那两个人牢。至于心性倒是不错，可也只和那两人相差无几。当然，放在普通弟子里，他算非常出色了，可是和小狮子和夕洲丫头比起来，那就显得差了不少。”
两人这么一说完，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有同感。”
“同上。”
墨如石微微一笑：“可是……如果我说他在进入人境之前已经觉醒了剑心呢？”
此话一出，在座的长老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叹。剑修和其他三脉的最大不同，就是只有在觉醒剑心之后，才有机会踏足天境。甚至可以说，只有觉醒了剑心，才能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剑修。纵观剑宗的历史，许多人一辈子都与剑心无缘，而能够觉醒的人，绝大部分都是在地境蹉跎了许多年月，通过不断的积累阅历和感悟才得偿所愿。能够在人境觉醒剑心的人那就已经是凤毛麟角，而能够在进入人境之前就觉醒剑心的，根本就闻所未闻！
此时，苏妙月随口问了一句：“那他是什么剑心啊？”
墨如石神秘地一笑：“我说了你们可别被吓着……是通灵剑心啊！”
他说完这句话，本来想欣赏一下在场的长老们瞠目结舌、拍案而起的神态，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谈剑厅却猛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不少长老的脸色更是猛然阴沉了下来。
就在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苏妙月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真的……是通灵剑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