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上,明月高悬。夜幕之下,一间破旧的租屋里,阿玄看着墙上的日历,那上面正翻到五月十五,他手里拿着一小杯啤酒,自语道:“明天就是五月十六了啊!”说完,将啤酒一饮而尽。
饮完酒,他爬上屋顶,坐在屋脊上。看着月色与繁星,晚风徐徐,拂人欲睡。良久,夜渐深,万籁俱寂,方回屋去睡。
次日,他早起去坊市,买了几个尚带蒂的小青皮南瓜、一些斑尾雉鸡蛋与产于北方的细面粉,还买了些时鲜蔬菜与五花野猪肉。回来路上,又买了些卤菜及一大瓶果酒。回家后,他用小南瓜与鸡蛋混合在面粉里,拌成糊状。继而在锅里下香油,舀上面糊,煎成一个个南瓜蛋饼。
煎好南瓜饼,他又将蔬菜与五花肉做成菜肉卷,沾上面粉用油炸,像春卷一样。做好这些,他用餐盒将南瓜饼、菜肉卷、卤菜及果酒装起,继而把门一锁,拎着餐盒,往一座山间行去。
约有半个多时辰,阿玄才到了目的地。这是一座高山,名为凝烟山。山间树木繁多,葱葱郁郁。阿玄沿着蜿蜒山路,向林深处走去。不多时,就听见水声如瀑。路尽处,豁然开朗。只见前方一道十多丈的瀑布飞流而下,似一条透明的长丝绢,冲击着瀑底的岩石。
瀑底的河滩边,有许多鹅卵石,也有大块的青石。阿玄找到一块极平整又稍有倾斜的青石,他将餐盒放于一边,先在石上躺下。青石表面既不清冷也不炙热,躺在上面,有一股温热之感。他躺好后,仰头看天。晴朗的天空碧蓝如洗,白云飘飘,落在他眼中,被构想成一个个不同的图形,以此为乐。
待玩腻了,便坐起身。将餐盒打开,先倒了一杯果酒。他端起酒,横洒在身前的流水中,口中道:“逝者如斯,我来祭之!”接着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将餐盒中的食物排开,佐酒而食。
他喝的兴起,甚至唱起歌来。虽然五音不全,但自得其乐。瀑布声与山风声作和,混着他拙劣的歌声,飘荡在山林中。他又倒了一杯酒,跳至一块石上,对着晴空与瀑布,神情颇为兴奋,仰首喊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喊完就把酒喝尽,双颊已染红。
“哎!兄台。”
转身正欲跃回,忽听见有人叫喊。他循声望去,但见前边瀑布之上高崖之边,现出一道清影,正朝他挥手。阿玄颇为奇怪,便驻足观望。那人从崖壁往下,攀树附石,待至半腰,纵跃几次,便已来到瀑底。
待那人走近,阿玄才看清,来人容颜清秀,身材略瘦,是一个颇具英武之气的女子。女子走至大青石旁,面带微笑,开口道:“兄台好兴致,空山幽谷,对酒当歌,真有隐士之风。”阿玄看着女子,问道:“你是谁?”女子反问道:“我欲与君同饮,未知可否?”
“有何不可,还有素饼和下酒菜,请便。”阿玄走过来,让女子也给他倒满。二人共饮,女子咂嘴道:“有些涩,我吃块饼。”接着拿起一小块南瓜饼,吃完赞道:“好味道,是你自做的?”阿玄点点头,女子又拿起菜肉卷尝了口,连声称赞。
“我叫仙娣,还未请教?”女子自介道。
“阿玄!”
互介完毕,二人又喝了几杯。女子见阿玄微醉,神色颇为兴奋,便问道:“阿玄兄怎么会一人到此深山,又带酒食至此?”阿玄闻言一笑,道:“我来祭奠!”
“祭奠?”
“今天是五月十六,也是我的生日!”
女子闻言奇怪,问道:“这是如何说法?”阿玄吃块饼,望着激流的瀑布,道:“对我来说,每一次生日,都是岁月流逝的一次总结!你看这湍急的流水,圣人也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所以,每当生日,我都带酒食来此,庆祝的同时也是祭奠。庆祝新时光的开始,祭奠旧年华的逝去!”
“阿玄兄想法真是奇特,不同于俗。来,饮胜!”仙娣说完,与阿玄共举杯,同饮而尽。二人相谈甚欢,喝完酒,吃完饼,就一人躺在一块大石上,阿玄道:“仙娣,你从何处来?”
“我从黑玉城来,路过此处。听见你的声音,便过来一观。”
阿玄又问道:“我看你身手矫捷,大概是武师吧。”仙娣笑道:“家父只得我一个女儿,便从小将我当作男子来养,一身武艺也尽传于我,希望我继任宗眉,不至于断了传承。”阿玄也笑道:“怪道你看去比男子还有气概,若是声音再浑厚些,简直就是个英俊的公子了。”
谈笑间,天色渐晚,二人分别,相约再见。阿玄携着餐盒而回,于半路时,太阳已西沉,天边晚霞似火,映照得大地红彤彤的,山川草木都被镀上赤红色的边缘。
不知不觉,阿玄走到一条林荫小道上。穿行其间,心中泛起难以言明的伤感。曾几何时,他也常常走在这条小路上,身旁还伴着一道倩影。一颦一笑,都令他顾盼难忘。如今,即便岁月已经冲淡那份情感,但身临其境,还是会偶尔触景伤情。
快到租屋时,阿玄见门前有一人正等在那,便连忙走上前,道:“等了很久?”一边打开屋门,点上油灯,屋里顿时一亮。
那人与阿玄年纪相仿,姓周,名莲生,他手里拿着些熟菜,还拎着一瓶酒,随阿玄进门,说道:“你小子,每次都这样。你过生日,我还得巴巴地买菜等着你!”阿玄一边帮他将菜倒进盘子,一边道:“是我不对,小弟给大哥道歉了,行吧?”
“行了,别虚伪了,来,先喝一杯!”阿玄也饿了,与周莲生举杯饮尽,一边夹菜吃着。周莲生边吃边道:“你又是去那什么凝烟山了?”
“咋了?”阿玄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问道。
“从四,不是,五年前开始,阿宁走后,每年五月十六,你就往山里跑。还在那又唱又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山里猴子成精了。”周莲生顿了顿,喝了一口,又道:
“你要是伤心,你就大哭一场。哭完就什么事都没了,你老这样,不是叫人担心么?”
阿玄举着酒杯,陈旧的玻璃,在油灯之下,反射着昏黄的光线。喝完又将杯子放在桌上,捏碎一颗花生,搓去衣子,往嘴里一扔,接着又拿一颗。周莲生喝了口酒,也拿颗花生剥着。
“说真的,我不伤心了。我承认一开始去凝烟山,的确是无法忘怀。不过,后来我反而在那山水间觉悟,就不介意了。我之所以还往那去,是因为我想去体验身处其间,有一种莫可名状,耐人寻味的感觉。你能理解吗?”许久,阿玄才说道。
周莲生道:“理解!只要你好了就行。那我再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打听到,黑玉城的西瓜堡要组一个什么探险队,在招武师,待遇从厚,名额有限。你说,凭我们两兄弟的本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西瓜堡?”
“是的,这可是黑玉城四大堡之一,听说如果表现优异,能得到进入西瓜堡的机会。怎么样?你在码头扛麻袋,岂是长久之计,不如乘着机会,出去闯荡一番,你既然可以在山水之间放浪形骸,又何惧去更广阔的天地,去纵情逍遥,岂不快哉!”
见兄弟含满期待,阿玄笑道:“你不用怕我不去,既然有这样的好机会,为什么不去!”他起身举起酒杯,激昂地道:“**************,我辈岂是蓬蒿人!兄弟,就让西瓜堡,成为我们征途的第一步,干杯!”
“干!”周莲生兴奋不已,五年了,第一次看到阿玄如此的神色,那不是假装或者应付的样子,而是发自内心的振奋,他这个兄弟,真的不再伤心,已成为一个积极的人,激昂的话语连他也被感染了。
高兴起来,酒才喝得痛快。破旧的矮小租屋里,除了透出昏黄的灯光,还不时传出欢声笑语。二人喝得尽兴,或伏于桌上,或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桌上一片狼藉,不时有飞蛾落在上面。
窗户半开,凉风习习。屋内有细微的鼾声传来,显得异常清晰。油灯明灭不定,终于还是熄去。月光透窗而入,在地上投下影子。屋外,已是月上中天。
天地之间,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