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少仙。来,陪我下盘棋。”南宫介抱着棋盘走过来。自从上次笈礼之日听说蓝珏是从昆仑而来的,他也相信他不是百年之前的那个蓝珏,放心了不少。
但是把月儿嫁给他,他还得再考究考究。毕竟,还有个连倾呢。
“伯父,直接叫我蓝珏吧,别叫少仙了。生分。”蓝珏淡淡一笑,眼中全是谦和。
二人摆好一局棋,南宫介是黑子,蓝珏是白子。有道是:
莫将戏事扰真情,且可随缘道我赢。
战罢两奁分白黑,一枰何处有亏成。
二人一开始下棋,就全然投入进去,南宫介下棋如带兵打仗,下手快准狠,来势汹汹。
蓝珏的棋艺如人,看似温文尔雅,漫不经心,实则也狠意十足。
好几次南宫介都险些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南宫介本是武将,除了平日里颇爱舞刀弄枪,平日里唯一喜欢的文化活动就是下棋。可惜连痕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空有一颗好学的心,却没有那下棋的神韵。
月儿就更别提了,她对这些全然没兴趣。他偶尔也怪自己,小时候没让月儿去学些女人家当学的东西。
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月儿是样样不感兴趣,女红刺绣,她更是碰都不会碰。
从小月儿就喜欢拿着木剑到处打架。
从孩子堆里的孩子王,到御林军里的军队队长,到他那个养子连痕也打不过她,甚至现在,他南宫介自己也不是女儿的对手了。想到这里,南宫介居然有些晃神。
蓝珏轻笑一声,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夹住一颗白子,有力地放于盘上。
“黑白混淆乱为真。伯父,您是不是走神了?”
南宫介此时才惊觉,却发现这早已成了一盘死棋。心中不免有些尴尬,他的棋艺在仙界可说是数一数二,连无邪老头也下不过他。如今居然被这个毛头小子给翻局了。他这张老脸真是丢尽了!
“罢了,你赢了,是老夫输了。”南宫介略有不悦,不过也并未动怒,毕竟大丈夫,赢得起也输得起,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做作的。
正要起身,竟听闻一阵声响,棋子哗啦啦地集于半空。
“伯父,这局您走神了,不算,我们再来一局。否则,对棋对人,都不公平。”
蓝珏手指轻轻往下一挑,黑白棋子竟全数整整齐齐分了颜色落入棋笥中去。这一局,南宫介身前是白。蓝珏是黑。
南宫介看着眼前不卑不亢,不动声色的男子,心里居然有了一丝赞赏。他一扬衣袍,再次坐下。
“好,伯父就再和你杀一局。这回,我绝不会走神,你可要小心!”
蓝珏轻笑起来,双手微微抱拳一揖:“承让了。”
二人再次陷入围棋的厮杀中。此时,再无漫不经心的态度。
或进或退,或攻或守。二人在棋盘中肆意厮杀,畅快至极!南宫介更是不知多久没有找到这种对手!昨日心中阴郁一扫而光!
一盘下完,南宫介以一子只差败给了蓝珏。
“我输了。”南宫介豪爽道,蓝珏这小子这点棋艺真是妙极,虽说年龄不大,他输给他倒也是服气的,而且他更赞赏他的一点,蓝珏想娶他的女儿,按理说常人都会给老丈人放点水,让老丈人高兴高兴。可他却不,棋盘上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不放水,也不占对手便宜!这才是真正读懂围棋精髓的人。
“承让了。”蓝珏谦和地笑着。
南宫介看着眼前淡漠的男子,心中竟然越来越欢喜起来。为人谦和,正人君子,这才是男人应有的气质。宽宏大量,气度非凡,这才是大丈夫应有本色。
“走,不介意陪老夫我喝一杯吧。我那酒窖里有上好的醉梅花,配着我刚差人用春竹做的雨露杯,定是清爽。”
“哪里,这是小仙有幸。看不出,伯父您还对喝酒有研究啊。”
“嗨,我就是一介粗人,哪来的研究啊。”
“会下棋,会品酒。怎得还算粗人?那岂不是要会女红,会刺绣的男子才算谦谦君子?”蓝珏轻笑一声道。
“哈哈…”南宫介爽朗地笑起来,“你这小子,真会说话。走,我们喝酒去。”
二人到了偏堂,早有人把准备好的醉梅花放置好了,而桌上则摆上俩盏青葱欲滴的竹杯。
醉梅花一开罐,就已经是清香扑鼻。倒入这青竹杯中,加上竹子特有的清新,仿佛冬日的梅花,初雪微融后的新竹。还未入口,就已醉了。
蓝珏抬手,举起酒杯,轻轻摇晃了几下,梅花酒中的梅花残渣轻轻漂浮起来,紧接着他抬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潇洒。
南宫介在一旁不免有些疑惑,一般人饮这梅花酒,都是轻轻慢慢地品,把那沉淀的梅花花瓣留下最下方,更有挑剔者直接把梅花花瓣用筛子过滤倒掉,就能饮到纯净的梅花酒。
“小子,你饮这酒怎得如此痛快。怎么不细细品味。”
蓝珏听得他的发问淡淡一笑,手指一指丹田处,道:“我品了,在这里。”
“梅花饮又称醉梅花,梅花弄,其最美之处在于这个醉字,何为醉,并不是品酒之后,喝醉为醉,而是品酒之前,那一股子梅花与青竹的芳香让人沉醉。一口气畅快饮下,再闭口不言,酒入肠中人自暖。芳香也残存于口齿之间,如余音绕梁般绕齿环绕。而喝前荡漾酒杯,酒中花瓣浮上来,虽说花瓣中的香气和精气都已如酒中,但连同梅花花瓣一同饮下,可以锁住花香,留住酒香。这就是我为何要把花瓣一同饮下。”
一段品酒之论说完,南宫介此时已按他所说,锁住唇瓣,唇齿间的清香和肠中温暖让他此刻的眼眸里全是惊喜之色。
良久他才不舍地轻启唇瓣,“小子,你品酒,果然有一套。不光是梅花弄,能否和老夫说说别的酒的喝法,让老夫今日也开开眼。”
蓝珏轻笑一声:“开眼怎么说的上,小辈只是平日里好吃懒做,喜欢研究这些酒罢了。
喝汾酒当用玉杯,唐人有诗云:‘玉碗盛来琥珀光。’可见玉碗玉杯,能增酒色。
关外白酒,酒味是极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气,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饮,那就醇美无比,须知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古人诚不我欺。
至于饮葡萄酒嘛,当然要用夜光杯了。古人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要知葡萄美酒作艳红之色,我辈须眉男儿饮之,未免豪气不足。葡萄美酒盛入夜光杯之后,酒色便与鲜血一般无异,饮酒有如饮血。岳武穆词云:‘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岂不壮哉!
这高粱美酒,乃是最古之酒。饮这高粱酒,须用青铜酒爵,始有古意。
至于那米酒呢,上佳米酒,其味虽美,失之于甘,略稍淡薄,当用大斗饮之,方显气概。
饮这百草酒须用古藤杯。百草美酒,乃采集百草,浸入美酒,故酒气清香,如行春郊,令人未饮先醉。百年古藤雕而成杯,以饮百草酒则大增芳香之气。
饮这绍兴状元红须用古瓷杯,最好是北宋瓷杯,南宋瓷杯勉强可用,但已有衰败气象,至于元瓷,则不免粗俗了。
饮这梨花酒,那该当用翡翠杯。白乐天杭州春望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杭州酒家卖这梨花酒,挂的是滴翠也似的青旗,映得那梨花酒分外精神,饮这梨花酒,自然也当是翡翠杯了。
饮这玉露酒,当用琉璃杯。玉露酒中有如珠细泡,盛在透明的琉璃杯中而饮,方可见其佳处。”
一袭话落,对面的南宫介早已是惊讶不已。面前的男子年纪轻轻,会的就如此广,而且武学也是十分精通。他怎么能不惊讶,怎么能不佩服。
这种人中龙凤,才是配的上他南宫介的女儿的。既然他们两个年轻人两厢情愿,他也不好再阻挠,连倾那小子…看来是和月儿无缘了。也罢,仙界这么多名门娇女,日后自己帮他再寻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