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地本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地方,宋小仙也没有指望能查出些什么,他的目的很简单,离开千嶂里,那层层保护让他无法呼吸,因为保护的同时也是控制。
此时山道上渐渐下起小雪,宋小仙顿时来了兴致,他伸手接雪轻笑一声,淡淡道:“早些年我们那里已经见不到这样的雪了。”
听宋小仙这样感慨,李晋中顿时来了兴致,好奇问道:“听说你是宋氏家族族人,你们那里虽说每年雪来的晚,但也是会有的,为何会这样说。”
他何曾知道宋小仙的早些年是在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由于某些原因季节变化很大,冬天或许会有雪,却也没有那么干净了。
望着渐渐白茫茫的远处苍山,宋小仙微笑道:“宋家族,宋家族。……李大人这些年来为官感觉如何?”
宋小仙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这样问,或许是这几个月来做官已然没有了性质。
早先做仵作纯属为了混口饭吃,后来混了个县令做,也算过了一把官瘾,一来能施展验尸办案的手段,将伟大的宋慈先生的学问推广到这个世界,二来又能将生活过的更好一些。
说来大宋对于官员的福利的确不错,每年除了固定俸禄之外,还有各种补贴以及福利,最终到手中的钱足以让一名小小县令任意挥霍。
这还是在不贪污的情况之下,若是那些个在小小克扣点民脂民膏的,简直可以富贵的过个一生了。
宋小仙对于这个现状很满足,若是可以,他愿意做一辈子的县令,待解决了宁十七的问题之后,他甚至打算申请永远留在这里,除却平冤昭雪之外,大可过个简单的小日子。
然而一切都在那个清晨改变。
三辆马车急促驶进青阳县,他们什么都没有带走,却带来了无数无法预知的问题,凶案、判将、边军,这些个只存在帝国高层的词语一股脑抛给这个第一次入仕为官的青年。
宋小仙并非是天才,他不懂权谋,更不懂这个世界的为官之道,也可以说他不懂某些规则。
事情就这样展开,为林锋洗刷了冤情,于是自己在京城有了一定名声。于是起了边境命案之后,他正好顺理成章的被推举而上。
或许在京城官员都意识到,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命案之时,宋小仙还不知道。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若是解决不好这案子,或许帝国将面临一场恶战。
战争背后便是无数人的牺牲,那千家万户妻离子散的悲苦。人皆有善心,所以他试图去阻止,所以他用出了前半生所有知识学问。
无论是学校学到的,还是书中出现的。
这件事到这里也该有了了结,他为官不久便有了不错的功绩,若是给他时间他或许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此刻他的心情却很复杂。
“当官真他妈的累。”
这句发自内心的呐喊是无声的,然后被他深深的掩埋进了心中,他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却也不傻,他清楚这样说的后果会如何,所以他只是问了李晋中这样一句话。
李晋中当然不懂宋小仙心中所想的意思,他只道这是他众多奇言怪语中的一句,便据实应道:“早些年觉得挺有意思,只是这几年有些疲乏。”
是了。
这正是宋小仙得到的答案,若李晋中这样刚正不阿,敢于直言纳谏,称得上为国为民的忠诚,也会觉得为官疲乏,这没有问题。
雪依旧这般下着。
谢凡似乎也无心去参与宋小仙二人的言语,因为他很清楚如今的事态,对于那名真正的杀人凶手,他也猜到了几分。
只是这似乎并不是简单的杀个商人,其中间的企图简直无法想象。
望着渐渐走到前面的谢凡,宋小仙有些无奈。这名大宋晋王他并不喜欢,但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一个令人钦佩的人物。
早先他对自己有杀意,完全是担心二人会针锋相对,如今得到了答案,他便很快忘记早先的一切不愉快,即便对方给自己脸色看。
身为晋王,可以说他除了当今圣上,以及朝中的几位重臣之外,任何人他都无须放在眼中。
此时他却容忍一名小小县令的如此态度,着实令人钦佩。大概是也想缓和一下气氛,宋小仙想起一件与雪有关的事。
“殿下。”
听闻身后叫声,谢凡顿时怅然,通过他的老师李晋中的言语叙述,这名宋小仙的确有着超凡才能,只是如今尚未显现而已。
如今对方能主动叫自己,那便说明他已然消除心中隔阂,说不得很快就能为自己所用,或成为自己的幕僚,成为自己的帮手。
谢凡回头向着宋小仙一笑,问道:“宋兄,何事叫我。”
称兄道弟。
之前不知道他身份这倒还算了,如今可是知道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普天之下能和他称兄道弟的也只有那位身居高位的陛下,宋小仙岂敢去应。
只是宋小仙便是宋小仙,他来自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那里没有尊卑,只有平等。
“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起一件关于雪的趣事,想说给你听听。”
“早些年的一个冬天,家族中人一起围着炭火盆旁坐着取暖。忽然天开始下雪,老族长便来了兴致,问道:‘白雪纷纷何所似?’其中一个族中小辈接道:‘撒盐空中差可拟。’此时另一位小辈却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故事讲完,谢凡赫然。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道:“这雪起初不就像盐一般的下着吗?雪逐渐大起来,却是若柳絮纷飞一般。”
宋小仙微笑点头却不说话。
谢凡一怔,恍然道:“宋兄是说……。”
这一次是李晋中拦住了谢凡,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出来,只是笑笑道:“殿下近来在诗词上也有了进步,却是不错。”
宋小仙哑然。
李晋中何等精明,他当然知道这其中问题所在。这故事或许本身没有这层面的意思,但放在此处却就大有深意。
所谓初时入盐,后来又若柳絮。便是点出晋王有些事,在不同的时间去看,是不一样的,即便是同一件事,这件事便是千嶂里的案子。
雪更加大了。
宋小仙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妙,但具体哪里不妙却又想不到。只是就在这思虑回转之间,林间未落的黄叶忽然开始沙沙响动。
不得不说,即便到了寒冬,依然会有坚持不落的叶片,着实让人钦佩。
至少宋小仙是这般想的。
因为在这样寒冬竟然会有人隐藏在这里等待他们前来,即便他们或许会不走这条路,而最终坏了计划,白白挨上一夜的冻。
原因只有一个,他们要杀这几个人,而不是来请他们喝茶。
第一个发现这一切的不是宋小仙而是谢凡,成为武状元的他当然不会是意外,在边境的那几年他学到的也不仅仅带兵打仗或者花拳绣腿,而是真正杀人的招数。
杀人前最重要的是不被人杀,所以在那杀机四伏的边境,他又有掌握了听风便是雨的能力。
所谓听风便是雨,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一种及其厉害的能力。仅仅听到风,便能感觉到即将来临的倾盆大雨。
未等宋小仙提醒,谢凡的剑已然亮出。
这是一支短剑,确切的说是一支匕首。剑虽短,但寒芒却大盛,不饮血绝不还。
剑出之时,潜伏在树林深处的人也出现。
只见道道黑影闪落身前数丈之处,那些人统一黑衣弯刀,装束一样,就连仅仅露出的那双眼睛都是一样,深邃、恐怖。
此时无人说话,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人来着不善,包括仅有的随行三名侍卫。
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数十人一起动手的结果,那便是无一活口。
宋小仙这般想着,忽然将目光移到谢凡身上,似乎想到对方武状元的身份,大概他能有什么办法,可以横扫这些刺客。
只是这一次让他失望了,谢凡鼻尖渗出汗滴,握剑的手甚至有些颤抖。发现这一现象的不仅是宋小仙,李晋中也看到了,同样露出好奇的眼神。
作为谢凡的老师,他清楚这个弟子的能力,在武学一道上,似乎能打败他的人也不是很多,至少放在大宋帝国是屈指可数的。
谢凡感觉到二人的疑惑,他没有掩饰。只是苦笑一声,将目光停留在这些人腰间的紫檀腰牌之上,脸色更加惨淡。
“死士。”
李晋中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无奈道:“陛下不是已经不允许养死士了吗?”
所谓死士在本朝之前,便是一支极为恐怖的团队,他不同于兵部的潜行者,也不同于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这支团队的用处只有一个。
杀人。
早些年朝中常会有官员莫名死亡的先例,这些人或者是朝中大员,或者是无名小辈,总之死后无从查起,或者说就算有的查也不能查。
因为死士是皇帝养的。
死士有个特征,他们生而为死,一生行事机密只为杀人,且武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