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竹舍时,先看到的,是立于一旁的符桑,他的视线看向窗外,目光冷静无尘,并不在意适才那棋局上的险象迭生,似一位原本就隐居在此的无欲仙人。
再来,是棋盘前对坐的两人。孟老先生背对她而坐,虽已年近七旬,脊背依旧挺直,听到声响时,转过头来。
孟老今日精神很好,眼睛也是黑白分明,丝毫没有身体不适的样子。看来此前云彦小哥的阻拦,与布了阵的竹林一样,都是孟老设下的关卡,闯过了,才有资格来这竹屋。
孟老转身,在看到来人时,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没有被打扰的不快,反而有些预料之外的欣喜。
“九丫头?”
随后踏入屋内的子朔听到孟老此言,眉毛一挑,看向眼前的女子,她可从未说过与孟老是旧相识。云彦小哥更是不解,讶异孟老今日竟如此随和。
九儿挂上浅笑走向孟老,想沉下心,却意外地,因几步外汹涌而来的气场而心神不宁,她的视线渐渐被吸引,被那里静坐的,黑发玄衣的少年。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太子都是悄悄揣着畏惧的,自当下的竹舍初遇起。
他的气势是在她踏入竹屋的最开始就压过来的,尊贵,危险,迫人,属于王者的决然与冷傲。
他没有抬头,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注意力还停留在眼前的棋局上,以最舒服的姿势窝在竹椅里,慵懒随意,容颜在逆光中模糊,周身看不分明,却没有道理的,将这竹屋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九儿一步步走过去,视线移不开,手心出汗。孟老眼底带了柔和,阳光同样和煦不扰,心却在打寒颤。
在害怕什么,是故事里的嗜血残暴,还是眼前的气势逼人,抑或畏惧了将与之殊死较量的将来,她向来知道前路不易,可他们的对手,竟像是这样,在一座小小的竹舍间,面目还未分明,便让人轻易地想到君临天下,俯首称臣。
这便是他留给她的第一印象,危险的,不能靠近的,从一开始就全身心地戒备着,当作了敌人。
千思万绪一闪而过,她已来到孟老身前,孟老带着笑意,上下打量着她。
“你这丫头,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尽量忽略对面之人带来的压迫感,垂下眸子,是小女孩的娇俏模样。
“九儿听说,孟老要把许了九儿的东西赠与别人,可不就颠颠地赶来了吗。”
她半撒娇半认真地同孟老周旋,仗着婆婆的面子,心里也有些底气,孟老年近七旬,膝下无子无孙,对这一套颇为受用。
孟老爽朗大笑,回忆起了许多年前同她开的那次玩笑,没有想到她记到了现在。
”当年我将烽火令拿给你把玩,你只看了一眼就扔在一旁,如今倒好意思来讨。”
说的是九儿小时候的事,那时她与婆婆生活在东海无灵小岛上,孟老每隔几年,会到岛上探望婆婆,也算是看着九儿长大的。
“那时年幼无知,如今可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小声嘀咕,孟老笑而不语,转头间,看到随后而来的子朔,见他眉目俊朗,周身亦透着一股贵气。
“这位是?”孟老抬手捋了捋白须。
九儿的视线跟过去,子朔不紧不慢地上前,笑意温润,恭敬谦和。
“华氏四子,见过孟老前辈。”
“恩,不错。”孟老点头,对这些到访的小辈都颇为满意,片刻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对九儿道,“你婆婆看人一向准的。”
碍于太子在场,九儿不去接这话,对面的少年依旧沉着不语,安静注视着眼前的棋局,意味不明。孟老回过头,继而为他们介绍。
“这是龙公子,符公子,今日来探我的病。”
孟老说得十分含蓄,不表身份,只称呼其为龙公子,可这天下,除了天家人,谁还敢冠这国姓。
天纵奇才,当朝太子,龙祁。
光影交织中,随着孟老的话落,他也终于在这时抬眸,九儿手心捏紧,呼吸有刹那间的紧促,传说中的少年,也终于在此时,有了清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