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行宫,九儿有些心神不宁,华四公子看在眼里。
“烽火令,其实没什么要紧,”他说。
九儿向他看过去,见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认真。
“你幼时看不上的东西,如今未必就能看得上,”他语气悠然,“你能为我做到这般,我很高兴。”
他说这话,眼底也诚然有些愉悦之色,她不知他何时变得如此乐观了,忍不住打压一番,“烽火令是没什么要紧,只不过能让太子出兵华国时,赢得更痛快一些罢了。”
他眉毛一挑,竟顺着她说,“是啊,又有何不同。”
“胜算不同。”她很快接。
他平静看她,语气放缓,“三年前你初来华国,世子与三公子争位,风头皆盛,那时你我又有几分胜算?”
两人目光交汇,她懂了他的话,渐渐地,眼睛里终于有了笑意。
三年前,他只是闲散皇子一个,不涉朝政,把酒东风,三年后的现在,世子幽禁,三公子被贬,子朔代替世子辅政,手握兵权,朝中一众拥戴,地位已无可撼动。
她眉眼间灵气袭人,盯着子朔,依稀觉得他的话十分在理,此时看他也顺眼起来,比什么花满楼柳醉坊的姑娘都要好看几分,便伸出手指去挑他的下巴。
“爷就爱看你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特别像只盯上了鸡的黄鼠狼。”
她说完笑意愈发深了,子朔被她看着,浅笑,将她的手拨开。
“太子要回宫了,”他转了话题,“别忘了你的正经差事。”
……
太子爷行踪不定,自那日竹屋初见后,便又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眼看着,明日就是寿宴之日了。
有人比她们更心急。祁裳姑娘在行宫的凉亭里设了酒乐,于亭中弹唱,歌声里的哀婉凄切催人断肠,引了一帮纨绔公子哥驻足流连。
在见到太子之后,九儿对祁裳姑娘更多了分怜悯,那样的人,是要远远躲开才好的,可偏偏那样的倨傲腔调,就是能引着一个又一个好姑娘倾身上前,飞蛾扑火。
玘瑶在九儿的安排下,避不见人。祁裳出了风头,首先按捺不住的,是看上去最为不争的楚国仪人。
九儿未去凑热闹,只听另一位婢女月盈说,那日仪人公主路过祁裳姑娘的亭子,对姑娘的歌喉好一通夸赞,又状似不经意地透露出自己也善音律,经不住众人的连连起哄,半推半就地起身,奏着琵琶,献歌一首。
仪人以才情著称,歌喉虽不及祁裳,但所弹所唱都是自己所作,唱词引经据典,意境高远,曲调清雅大气,别具一格,瞬间将未读过什么书的祁裳姑娘比了下去,在座的公子哥们都是赞不绝口,一时间,仪人公主的仰慕者踏破了门槛。
玘瑶很奇怪,“仪人公主不是一向喜静吗,怎会如此招摇?”
“坐不住了,只能放手搏一搏,”九儿淡然回,“一个一个,都是想做太子妃的。”
九儿如今做了乔装,脸上涂了层黑粉,下巴点了颗硕大的痣,又在右眼角画上胎记,旁人见了,不屑于多看一眼。
这些,都是拜楚国黎洪大人所赐。楚国这一对兄妹着实不让人省心。
黎洪公子当年是曾向华国求过亲的,求娶的,正是名动天下的玘瑶公主,无奈华王对其不大满意,以公主年纪尚幼为由,搪塞了过去。
黎洪向玘瑶求亲不成,一直念念于怀,这次终于抓到机会,几日里多次登门造访,都被挡在了门外。那一日,是九儿拦的人,黎洪公子看着九儿,手摸下巴,两眼精光。
“玘瑶公主国色天香,想不到连底下的人都如此标致,”他不怀好意地笑,伸手就要拽九儿的手,“既然公主不愿见客,就由你陪本公子聊聊吧。”
九儿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脱身,有脾气无处发。第二日,黎洪公子再来时,看到的就是九儿变了妆的模样。
“昨日那小丫头呢?”他有些嫌恶地瞥一眼九儿的脸。
“回公子,那婢女染上了时疾,恐传染了公主及诸位大人,四公子命人送回华国了。”九儿恭恭敬敬地回道。
黎洪公子颇为失望,好不容易寻着的乐子,就这么没了。
九儿含笑上前,“公子闲来无事,不如奴婢陪公子好好聊聊。”
右眼的胎记在笑意下更显得狰狞,黎洪公子这次不再周旋,拔腿就走。
九儿看着他臃肿的背影,心情大好,转身时,见另一边的长廊里,华四公子摇扇走来。
他今日穿着墨蓝的袍子,意气风发,走到她近前时,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
“不错,”他说,“将眼睛再遮一遮就更好了。”
她不为所动,眨巴着大眼睛,眸子里灵光闪闪,“华少爷,你来得正好,小女子有事相求。”
“何事?”他预感不详。
“楚国仪人公主风头太盛,我怕太子哪日来了,瞧上了她。”
“所以?”
“所以,劳烦公子牺牲色相,去将仪人公主勾引过来,不知可否?”
“否。”
他留下一个字,摇着折扇转身走,同黎洪公子一样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在身后笑着喊他再考虑考虑,他全当作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