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夏四十八年,时值初秋,洛九正于京城城门外,抬头打量眼前高耸的城墙,身边的公子同样下了马,目光随她一同看过去。
皇城威固,磅然大气,一砖一瓦无不昭示着天家威严。
她在心里暗叹,有多少人穷极一生想爬到这里,为那短暂的黄粱一梦,说到底,不过是座冷冰冰的城,
秋风起了,空气微凉,身侧之人走近,似有清茶香气。
他的声音落入耳畔。“半个月,助玘瑶坐上太子妃之位,做得到吗?”
她收了视线,收起诸多感慨,换上以往的散漫模样,眉毛一挑。
“若做到了,奖励我什么?”
他轻笑,“四海之内寻得到的,任尔挑选。”
“一言为定。”
……
他们此番赶来皇城,是因为秋日里有件大事。
明夏皇帝五十大寿将至,自后宫嫔妃到文武百官,无不卯足了力气,想待寿宴之日大献殷勤。
但与一干人等的热切相比,皇帝最为器重的一个儿子,当今太子爷倒是沉得住气,自多日前率兵南下,平定番邦卫国的叛乱,至今未归。
皇后娘娘每日派人送去书信,时时催促,令他大寿之日前一定回来,终于盼到一封回信,却只书“归期未定”四字。
皇后娘娘垂眸拭泪,“只怪本宫在太子幼时疏远了他,使得我们娘俩如今不亲近……”
一旁的宫女连忙劝慰,“太子殿下只是以国事为重,娘娘切莫伤心,切莫伤心。”
“你不知,”皇后止了泪,“他一年到头在外,兵马刀剑里走过,身边除了那个符公子,再无别人照顾,本宫只盼他此次回来,给他定下亲事,他心里有了牵挂,才不会整日往外跑。”
她边说着,边拉起了宫女的手,“夏娟,你说太子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人?”
宫女吓得一抖,战战兢兢地答,“这个……奴婢……”
“算了,你知道什么,”皇后嗔她一眼,又兀自下决心,“等太子此次回来,本宫定要求陛下给他赐婚。”
皇后娘娘是位富贵闲人,她宫里的一众人等也多是闲人,闲得发慌,只能谈谈八卦。不出几日,皇后要为太子选妃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各府里的小姐纷纷瞪起了眼睛,家世显贵的,家世不显贵但人生得标志的,人长得一般但才华出众的,都纷纷打听门路,跃跃欲试,整座京城暗涌着一股异常的躁动。
有人急着筹谋,有人悠闲赶来看热闹。
夏侯律进城时,隐隐听到守城的士兵低声耳语。
“今日的贵客可真多,”那口气似乎有些不耐烦,“这刚刚送走,又来了一拨。”
一行人骑高头大马进城,架势十足,自然惹人注目,夏侯律骑一匹通身棕红的骏马行在最前,听了这话忍俊不禁。
他早就想来京城看看,如今来了,才知道不仅满街的繁华比别处更胜几分,连守城的士兵也比别处的更大爷。
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那士兵口中的贵客,不多时,他便亲眼见了。
天色不早,一行人找到一家客栈。夏侯律刚翻身下马,就见客栈前另一队人也正停马落轿,只比他们早来些许,看衣着气度,皆是十分出众。
夏侯律性格爽朗,又喜爱结交朋友,现下便向对面几人打量起来。
与他几乎同时下马的有两人,一个着蓝衣的男子,那人俊朗飘逸,澄然若仙,周身气度尊贵清冷,让他自愧不如,另一位月白衣裳的姑娘走在他身侧,眉眼精致,举止不俗,笑时嘴角沁出薄浅的梨涡,两人一同进了客栈,并肩而行时,一个英挺,一个灵秀,竟是十分登对。
他边看,边在心里暗暗赞叹,刚要随他们进去,余光见一旁的轿子缓缓落地,帷帘拉开,隐隐看到又一位窈窕身姿端坐于内,那姑娘不知何故,面覆着白纱,容貌看不分明。
正凝思时,方才那两人却又去而复返,从客栈走出。
他看过去,见那姑娘两手背后,冲她身侧之人微微歪了歪头,颇有些小儿女家的俏皮模样,“我分明记得是叫这名字的,看来记错了,原来是对面那家。”
她正说时,两人经过他眼前。
他们此时方才注意到客栈前多了队车马,两人同时看过来,视线慢慢集中到夏侯律身上,只看一眼,便知其身份不凡,各自打量,彼此心照不宣。
蓝衣男子面带淡淡的笑意,如雪地暖阳,柔和里透着清凛。他冲夏侯律微微点头,算是礼貌的招呼,只简短的一瞬间,两人便与他错身而过,走向对面。
夏侯律看着他们去往街边另一家客栈,那顶轿子也随之被抬起,他一直看着,直到随行的将军武阳走过来,拍了他的肩膀。
“世子,您看什么呢?”
夏侯律视线还未收回,眼睛黑亮,“听说华国的四公子和玘瑶公主会一同进京,算日子,应当也是这两天到吧。”
武将军挠挠头,“约摸着是这两天。”
“武将军,”夏侯律神情愉悦,“这么多年,我总算见到一位容貌气度能与祁……与太子相比的人了。”
——这京城,可真是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