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天色算不上好,杰明县上空还有着些灰色。
但是县文院前的空地上,早已人头攒动。
外围一干小贩,锅碗瓢盆叮当的响,正在准备着些烧饼,肉包子,豆腐花之类的早点。
中央聚着的上千人,则是等待着入场的考生、以及考生家属,而童生只取前百,由此可见得中者至少都是十里挑一,甚至百里挑一。
而童生虽然是由县文院判定,但童子试监考却是‘县丞’负责,故而此时文院之外,数十名从县衙临时征调过来的‘皂吏’,就负责着考生们的入场秩序。
一声‘开场’喊过,考生一一报名,皂吏们检查考牌,确认无误才放进去。
其中一个皂吏,接过一块考牌,看了看,愣住了:“家丁?”
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眼前一位儒雅少年,不由诧异出声:“你是苏府的家丁?”
“不错,我是家丁。”苏林点了点头,等待皂吏放行。
“可笑!”皂吏白眼一翻:“家丁也想考童生?”
“奴性不除,真意不成,不成就真意,你拿什么考?”皂吏挥了挥手,竟是要将苏林推开。
“嗯?”苏林站立不动,反问道:“我考牌有误?”
皂吏推他不动,斜眼上下打量苏林,从鼻子里发音:“哼哼……你打的什么歪主意,当我不知道?考场森严,你可不要自误!”
“考场森严?”苏林闻言一怔,顿觉可笑:“我单凭墨义,便可稳中童生,考场森严不森严,关我何事?”
他张口便欲反驳,不料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能够作出真文,就是在为我国儒学增加底蕴,故而国君特例,童子试不论身份地位,皆可参加,我看此人有文气,以家丁身份参加,有何不可?”
这句话铿锵有力,然而声音却软软糯糯,苏林回头看过去,居然见着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学子。
苏林顿时恍然:“大国女子不能参加科举,本国虽然特例,人人皆可参与,但是女子参加科举也是少数……难怪她肯为我仗义执言,想必也是受过不少闲话!”
看着这女学子顾盼从容,手里还把玩着一把折扇,潇洒至极,苏林不由大生好感。
“哼!”而这时皂吏听完,一时无从反驳,冷冷看了苏林一眼,却伸出手道:“过来!搜身!”
“什么!”苏林面色一变,搜身虽然有辱斯文,极少发生,但确实是皂吏的权利,他若是想要进文院,却是拒绝不得。
“果然是狗眼看人低……”苏林又想起自己前几日报名时,也是因为家丁身份,被人百般嘲弄。
但是这童子试对他意义非比寻常,在这关键时刻,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只好忍了。
不料这皂吏将苏林浑身摸了个遍,没有发现,还不甘心,又仔仔细细拍打一遍,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抖散。
直到最后,依旧是毫无所获,他才恼怒的将考牌一甩:“下一个!”
苏林受了这连番羞辱,衣服也不整了,拾起考牌,三步作两步,立刻就进了文院。
“这等鬼蜮小人,等我中了童生,一个个算账!”感觉到背上伤口似乎都有些开裂,苏林心中恨恨想着,中榜之愿越发强烈。
只是走进文院,他四下一打量,恨意却又被震惊所取代:“这文院之内,居然如此广大?”
原来这文院外面,全是石条砌墙,瞧不见半点缝隙,所以他现在进来,才看清里面构造。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青砖铺地,桌椅板凳,则全部是黄花梨木打造,而远一些,还有小桥流水,鸟语花香,饶是苏林在苏府见过了世面,也忍不住生出一番震惊:“青砖梨木,这得多少银子?这是院子还是园子?奢侈啊!”
苏林左看右看,一时间沉浸在历史之中,甚至忘记了不快:“不愧是数个朝代积累下来,苏府不到百年的积蓄和它一比,差距立刻出来了,这底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
“不过有底蕴才好啊,等我中了童生,这可就是我读书的地方!”苏林琢磨着,打量四周,暗暗生出了欢喜。
再走进去,他又看见一座铜香炉。
香炉后面,供奉着几位古时圣贤,大学问家的塑像。
苏林仔细看了一下,忽的一怔,那塑像上一点点灰色,不就是一颗颗的执念?
“嗯?这是在干什么……居然有人在用执念接触塑像?”苏林怔怔看着,觉得有些稀奇。
他开辟了意海之后,眉心就仿佛有了第三只眼,倒是不用闭目,就能通过意海‘感知’到真意和执念。
不过,也仅仅只能是感知而已,灰色执念,还远远没有到达真正‘显形’的地步。
“苏兄,这是古时先贤圣像,何不参拜一下?有好处的。”这时一个声音,从苏林背后传来。
“哦?是你?”苏林回头,认出是刚才仗义执言的那位女学子,连忙道:“抱歉,刚才没来得及道谢,不知贵姓?”
“在下吕意。”这女学子落落大方,到是全不在意,她对着苏林一笑,便仿佛示范一般,眉心一闪,一颗执念就出了意海,笔直的朝塑像附着过去。
苏林感知一下,这才恍然:“原来塑像上那些执念,都是被真意操纵……”
看着塑像上已有的几颗灰色执念,他心中迟疑一瞬,便也有样学样,真意操纵着一颗执念出了意海,如水流推着气泡一般,缓缓朝着塑像靠了过去。
虽然他的真意修为浅薄,还远远谈不上意海,但是操纵一颗执念随心而动,似乎也不在话下。
而在苏林用真意操纵执念,接触到塑像的那一瞬间,他立刻就得到了一股反馈。
他感觉到一股如日月般浩瀚,将人类和禽(和谐)兽区分开来,为世间立礼法,立道德的浩然之念、浩然之意。
接着,他的真意一震,居然也染上了一丝这样的气息,就连那一颗执念,也似乎有了变化,操纵起来,变得更加灵活了。
“真意染上这一点,就有了咱们杰明县读书人的气息,以后相互辨认方便,甚至可以将真意联合起来,对付魑魅魍魉的小人,也有奇效,可谓是好处极多……”
吕意发觉了苏林的灰色执念,眼神顿时一亮,开始为其介绍起来。
“哦?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苏林听了,一一记下,又虚心问道:“这些塑像,怎么会有这样浩然的气息,难道真的存在神灵?”
“那倒不是,这些先贤圣像其实就是泥塑的,但据说在多个朝代以前就有了,本县历朝历代的读书人将自己的执念、真意附着上去,久而久之,就积累起了这样浩然如日月的执念、浩然之意。”
吕意仔细解答道:“所谓浩然,就是博大的意思,何谓大?有容乃大,所以容纳了无数读书人意念的塑像,自然就有了浩然的气息。”
“原来如此……”苏林开了一番眼界,再和吕意聊了几句,更觉得受益匪浅。
而离开了塑像,再深入进去,两人就进了考场。
说是考场,其实是一座大殿,四面开阔,铺满木板,苏林走了几步,只觉得轻飘飘的,全身舒服。
“啧啧啧,好地方,真是好地方,等我中了童生,就在此常住了。”苏林四下打量着,好似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
他精通墨义,又成就了真意,自然是信心十足,全然不似其他考生那般神色紧张,看的身边吕意啧啧称奇。
再走进去,苏林看着县丞坐在大殿主位之上,却是不敢用手去指,只是一努嘴,对着梁上悬着一个硕大铜印,道:“吕意,看见那个铜印没有?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么?”
吕意看了一眼,解释道:“那是防止舞弊的‘念器’,县丞坐镇于此,并不阅卷,只是监考,届时他用真意驱动此物,就可检查各人真意修为,一一记录在案。”
“若是有人敢在考场调动执念,离开意海,立刻就会被其察觉,算作舞弊!”吕意道。
“念器?什么叫做念器?”苏林听着新鲜,再次问道。
“真形你知道吧?”吕意反问一句。
却见苏林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副半知半解的样子。
“念器得从真形说起,按照不同的真形摆放‘执念’颗粒,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你看好了!”吕意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捻弓弦的姿势道:“这就是射艺真形之一——捻弦!”
苏林仔细看着,就见她的大拇指和食指之上,居然有点点灰色附着,正是一颗颗的执念。
而随着她手指动作,‘灰点’也似乎在按照一种特定的规律摆放……渐渐成型,开始刺激着她的手指捻弦动作,变得越来越标准。
吕意解释道:“人体做动作,总会有细微的偏差,可真意操纵执念,构成真形,却不会有偏差!”
“比如我的执念,构成‘捻弦真形’附着在手指之上,就能产生共振,矫正手指动作的细微偏差,从而使手指做出最标准的‘捻弦动作’,使得射击平添数分准度!”
吕意说着,手指一下松动,仿佛射出了一只又疾又稳的箭。
“原来如此……真形,就是最标准的动作。”苏林听完,若有所悟:“人体难以精确操纵身体,但是真意却可以精确操纵执念,按照最标准的真形摆放,再反过来,矫正身体不标准的动作!”
“说得对,”吕意点头道:“若是真意够强,操纵的执念够多,甚至可以构成一整套射艺真形,共振全身各个部位,那么,就算没学过射箭的人,也可以做出最标准的射击动作,成为真正的神射手!”
“神射……射艺真形?”苏林想起了三天以前,铁魂射箭的那一幕。
“难怪铁魂能有那等神射,他是武童生,执念足够构成一整套射艺真形!”念及此处,苏林心头大为火热,生出了想要学习真形的念头。
然而,他这念头一生出来,忽然之间,他脑袋里的梦中记忆就仿佛受到了激发一般,浮现出来。
他再次回忆出了许多梦中内容:“猴拳…禹步…趟泥步…太祖长拳…虎啸金钟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