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明县,天还没亮,苏林就醒来了。
睁开眼,苏林看着头顶、四周,都是陌生的环境,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昨天离开了苏胜住所,回了自己小屋,就看见苏福为首,一伙奴才,甚至前几天打过他的两个护卫,一个不落的站成了一排,守在自家门口。
一问才知,他们到底还是被苏万送了出来,等在这里,是要帮着‘新主人’搬家。
不过,说是说搬家,其实新房里什么没有?故而只是随便挑拣了几样东西,到了晚上,苏林就躺在了县城新家的床上。
而这般迅速的转变,就导致苏林一觉醒来,心思都还有些恍惚。
看看天色,实在太早,苏林也不急着起床,就回忆着昨天一天的经历。
中得童生,羞辱苏华,震惊苏万,痛骂苏胜……
“这就是我做奴才的最后一天?”一整天回忆下来,苏林只觉如梦似幻:“可这一天的经历,却胜过我之前十六年……嘿嘿,这还只是个开始,从今往后每一天,我都要像昨天一样,风光无限,无限风光!”
苏林一一回忆,细细品味着,只觉得心中爽快,难以忘怀。
而回忆到了最后,眼前浮现出苏胜那惊怒表情,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让我做人靶子,害我被抽鞭子,指使苏福欺辱我,我可都记着呢……大丈夫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真以为我还是原先那个奴才,可以任你摆布拿捏?”
“我做了十多年奴才,见人就是跪拜,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能有今日,能够真正站起来?”想起这些年奴才生涯,苏林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知道,只要自己还是奴才,就绝对不可能真正站起来,一时的反抗,只会被踩踏,不断的反抗,只会被踩死。
所以为了脱离奴籍,真正站起来,他偷入族学,打扫书屋,为奴为仆,磕头跪拜……他可以为此忍受一切屈辱。
可如今,他实现了梦想,中了童生,已然真正站立……昨日苏华、苏胜的羞辱,他又如何还能够忍受?
“小人处世,可以受辱,大丈夫屹立天地,岂能受辱?别说苏华、苏胜,就是苏信、苏万,甚至是苏进重生……也休想再叫我低头,我既然站起来了,就再也不会跪下!”苏林暗暗想着,微微有些激动,再无半点睡意,一下跳下了床。
来回踱了几步,他又生出一个念头:“既然脱离了奴籍,又中了童生……是时候学武了!”
“昨天苏胜不敢动我,只是顾忌我的文名,但是铁魂是武童生,可要防着他狗急跳墙,何况……”
想到铁魂仗着武艺,数次欺辱自己,苏林嘴角一翘:“就算他不找我,我早晚也要去找他!”
“这两天凝聚了不少执念颗粒,伤也好了许多……正好离文院进学还早,等吃完早饭,就去试试学习真形!”他看着天色尚早,竟是动了晨练的念头。
于是洗漱一番,就出了自己房间。
转一圈下来,就发觉家丁们都早已起了,正在忙活着生火做饭,打扫卫生,十分勤快。
“唔,我也有下人了……这就是人上人的感觉么?”苏林看在眼里,心中欢喜。
接着,吃上阿福送来了早餐,他越发心满意足:“受罚挨饿,受冻病痛……奴才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最重要的是,我再也不用被人呼来喝去的指使,而是我使唤别人了,”苏林一口口吃着早点,心中暗爽:“自从中了童生,似乎一切都变得顺心起来,这十来个奴才,两个护卫,一个管事,家业也一下子就撑起来了。”
“虽然这家业还不足道,但是只要我一路进步,像苏进当年一样,中秀才,中举人……早晚可以再造一个苏族出来。”苏林啃着肉包,喝着莲子羹,做起了举人美梦。
等到一餐饭吃完,苏林的心思甚至出了杰明县,平川郡,鸿州,蔡国,甚至出了巴原,不知到了何处。
而这时阿福过来,偷瞄一眼,看着苏林这似呆非呆的模样,反而感慨着:“林公子中了童生,真是越来越深沉厚重了。”
“果然,做主人的,时刻都要考虑事情……我可得尽好自己的本分,别打扰了林公子。”阿福暗暗想着,再一次调整好心态,轻轻收拾好碗筷,就悄悄下去了。
过了会,阿福又来一次,见着苏林已经回过神来,这才上前送上毛巾。
“嗯,”苏林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心中颇为满意:“这个阿福,一旦明确了主仆关系,倒是个很不错的奴才,过两天,干脆提拔他做管家好了。”
这样想着,苏林不禁关心了一句:“阿福,你昨天磕头出了血,现在怎么样了?”
“啊……已经止了血,不痛了,不痛了!”阿福听了,顿时受宠若惊,连连拍打起自己那包着白布的额头。
“……”苏林一瞪眼,真正服了。
他自诩对奴性了解深刻,然而每一次,阿福都能让他再开眼界。
想起前几日,阿福嘲笑自己做奴才的功力还不够,苏林这才深以为然:“就凭你这份功力,要不是倒霉被苏胜指使,惹上了我,怕是不到三十就能在苏府干到大总管级别……”
不过苏林也不多想,就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不痛了就去忙吧!”
看着阿福欢喜去了,苏林摇了摇头,也起身出来。
一边散步消化,一边逛着内院外院,眼神扫视着四下里一间间房子,苏林越发满意。
于是再不耽搁,就开始回忆起梦中的动作。
作出真文引发的改变,让他清楚的明白,要想不再受辱,就必须有支撑自己挺立的力量。
而要想快意恩仇,追究身世,就必须有更强大的力量!
念及此处,大量动作的记忆,在苏林脑海中浮现出来。
“呃……”可他却一时犯了难:“这样多的动作,哪一个是真形呢?”
“对了,武科举考‘射’‘御’,我先看看有没有相关的吧。”苏林想着,着重回忆此类。
“嗯……马步?”苏林有些疑惑:“是驯马的动作么?”
想了想,他将这唤作‘马步’的动作回忆了出来。
然而他仔细一回忆,却又发现这‘马步’的动作,居然是在不断的变化之中。
“咦?这居然不是一个动作?”苏林微微一怔:“而是一套动作?”
“难道说……”他忽然激动起来:“这不是标准真形,而是连贯真形?”
苏林想起了和苏子榛交谈时,她提到过的一种宝贵真形。
一般的标准真形,就如当日吕意展示的捻弦真形,只是一个标准的动作,而整个射艺真形,也只是一套标准动作,而只有将数套标准动作,连贯起来形成一组连贯动作,才可以称得上是连贯真形。
“可是子榛不是说,连贯真形不可能完全连贯?”苏林仔细回忆着‘马步’动作,有些不能理解:“而这一组动作,连贯的几乎不存在间隙……”
“难道这不是真形,只是一组普通动作?”苏林想了想,并没有盲目乐观。
而这时他刚散完步,消化了早饭,不禁就生出动手的想法:“空想无益,干脆先试一试。”
于是苏林就从连贯的动作之中,提取出来最初的那个标准动作,准备从头开始学习。
不料这学习的念头一生出来,苏林忽然间又回忆起一句话来:“盆盘马桩……脚跟对根。”
“咦,这是什么?”苏林愣了一下:“马步的口诀?”
他稍一揣摩,发觉这口诀浅显易懂,说的正是马步的要点,顿时有了信心。
于是就按着记忆中的动作,苏林逐渐摆开架势,双手平伸出去,两腿弯曲平行,两脚分开,再蹲下……
站好之后,他又配合口诀,从上到下,一点点调整姿势。
渐渐地,苏林的动作标准起来,蹲的也是四平八稳。
他甚至感觉自己胯下,真的压了一匹马。
“嘿嘿,这站的应该是十分标准了?”对比着记忆中的标准动作,苏林心中暗喜:“一学就会,莫非我对操纵身体有着特别的天赋?”
然而没过多久,苏林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他的腰部开始发酸,发胀。
“咦?难道是我模仿不到位?”苏林发觉不对,没有逞强,立刻就停了下来。
想了想,苏林摇了摇头:“不对,我按照口诀、记忆,模仿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苏林虽然怀疑,却还是抱有希望,他揉了揉腰部,准备动用真意,再来一次。
于是休息一会后,就见他真意操纵着仅有的十来颗执念,一股脑全部出了意海。
同时,他按照‘马步’动作,再次站了起来,而在真意操纵之下,执念形成了记忆中的真形,也分别附着在腰部两侧,开始产生共振,矫正着腰部周围的动作。
“……这一次,似乎没那么酸了?”苏林渐渐感觉到了一丝效果。
“可是,我看不出动作有改变啊?”苏林有些疑惑。
他盯着自己的腰部,依旧还是那个姿势,动作并没有发生改变,倒是腰部的周围,隐隐有什么东西在动?
“腰部周围……是什么呢?”苏林细细感受一番,若有所思:“似乎是皮膜下的筋肉在动?”
“筋肉……精确……人体无法精确操纵身体……”苏林忽然间,联想到了当日吕意所说的话。
他猛然醒悟:“我是操纵身体模仿,不能精确到细微的筋肉,而真意操纵执念,却可以精确的构成真形,所以即便是筋肉的细微动作,也一样可以矫正!”
感受到腰部周围,皮膜下的筋肉动作,或紧绷,或放松,正在一点点被矫正,苏林明白了问题所在,自己只重视了表面动作,而内部细微筋肉的运动,却被下意识的忽略了!
于是再次回忆马步动作,细细观察一番,果然就发现其腰部之后的皮肤,并不是光滑平整,而是有着细微的起伏,可见其中隐含的筋肉,正在随心意而动,或放松,或紧绷,都是‘活的’。
“原来如此,没有掌握操纵筋肉的技巧,不知道什么地方该放松,什么地方该紧绷,那筋肉就是‘死的’,自然马步也是‘死的’,我刚才的模仿,表面上看是很像,其实只是‘死模仿’,只得其形,不得其神……怪不得刚才没有效果,还会痛了。”
想通了这一点,又感觉到这回腰部不仅不酸,相反还传来一丝暖意,苏林心生感慨:“果然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