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山洪
羽山岛上浓云密雾层层笼罩,暴雨已连降两天一夜,河水在山峡暴涨,各处激流瀑布轰响,而水汽弥漫而上,山谷山湖山陵浑沌一片,白昼如同黄昏。水雾之中崖壁的一个洞穴里头,银狐睁开了眼睛,十分困顿,实在记不起这个所在的由来,洞内昏暗,空气阴凉,时态混淆,只有洞外下着暴雨这事很确凿。
腹中饥饿喉头干渴,也不知多久没吃没喝,他爬了起来,走到洞口。洞口上方激流冲刷而下,一道水幕把他视线阻塞。它左右走动,找到水幕的一个空隙,往外往上往下看,这才发现身在一处绝壁,脚下山峡,洪水激荡,狐的意识渐至觉醒。
想起自己该是夜中迷迷糊糊跑了出来,是把这里最高峰作为指向飞袭而来,而后顺着山峡而下,意欲找一处河谷平原,夜风湿冷,它累了,所以途中在一个洞**歇脚。那是什么地方?好一个模糊美丽印象,可是不知道在哪儿,叫什么,只好由本能引领接着往下找。
银狐脚踏崖地,冲出了水幕,在大雨中飞行,雨珠滑过它兽身跌落山谷。雨汽浓重,为了看清地形,它就飞的很低,这样一个走法既耗眼力又费体力,又累了,失去意识,栖停在一个山头的屋亭之上,茫然无助,不知大雨还要下多久。它翻下屋檐,转入空荡的四角亭内,蜷缩在仅有矮墙作为围护的长凳底下。
不知睡了多久,有一个耀眼夕阳在隔岸的山头出来了,那不绝的暴雨总算是完了。银狐从长凳底下滚出,触及到了光热,这回意识特别清楚,一下就判断出此刻是傍晚,他忙的坐起睁眼,头一眼倒不是惊异为什么身在一个亭内,而是看到他的身上手臂上腿上突然隐去一层皮毛又代之而起一层薄衣。
他翻弄袖口,往上直撸到手肘,十分讶异,自己可从没穿过这么件浅灰色衣衫。他忙的又闭眼睁眼,指望刚才一幕重现,然而并没有,多次未果,只好作罢,也不知怎么了,近来有好多怪现象,颇似中邪。
这才想为什么人会在这儿,是怎么来的,至于这个地方,头一眼就知道了,是他家乡。他站起来就往仅有的一条山道走下去,事情的原委慢慢来吧,现在赶回家去要紧,渐渐就记了起来,他在天气预报中得知家乡暴雨不断,与家里通话也说水很大,就有了回家看看的想法,结果就这么匪夷所思到了家乡。
一路梦马摘下几个山果止渴,石阶被大雨打过又经阳光照过,洁净又清爽,不几分钟,就来到了一个山口,不算太远就看到了村庄及远处河面。因为连日暴雨,河水猛涨了很多,波涛翻滚,但还算常见的景象,淹不到村庄。
梦马已看到家中的房屋,又看到村庄上数处屋顶升着炊烟,腹内更是饥肠翻滚,更是急急的赶去,这回他身上一无所有,就这么一件行李都没有就到了父母跟前,怕是他父母心里也要奇怪。想来想去,不是熟睡中给哪方圣神拎到了这儿,就是梦游中以特异方式来的。
这些天,小柱青绮少熊个个都跟他说,他有己所不知好厉害的本事。临近村庄,梦马想起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山洪暴涨,家乡人人都来抢险,他也匆匆搭上飞机赶来。原来家乡安好,他好似看到父母站在门口唤他,心情大好。
夕阳越发艳丽,连山川都体会到了,与之呼应大放红光。夕阳每落下那么一点,其色泽就红上一成,最后就像一团红火,在山里燃烧、升腾,卷袭了西半个天,眼里所见全是火焰,这世界寂静安详又浓烈,河水动荡也仿佛很平静,村庄宁静只有蓝色炊烟升起,原野也很静牛羊老老实实回家。
梦马作势呼喊,一个假想的呼唤从口里吐出,飞鸟一样穿破粉红色气霭奔向远处,在假想的世界中,他的父母赶在声音弥散之前听到了,他们的应答也回馈而来,他们走出屋来,站在了夕阳照耀的屋门口。
天空熊熊燃烧,山里似有乐声,景象似梦,因过于安宁美好,竟叫人恍惚、忐忑、不安,万物也略略不安起来。归鸟忽又从山里飞起,唧唧放声,山里所有的鸟兽也都叫起来,喧嚣杂乱,就有无数飞鸟从山顶穿出,冲向天空,振翅之声如涛涌来。
再听,各类野兽也在吼叫呼啸,四处奔走,转眼就看到野兽都从那山林里奔出,惊惶失措。这样,那边的山势也摇晃起来。
梦马不觉顿住脚,选定了旁边的山峰作为参照,就发现那山真的在下坠,就像一点力气都没了,萎瘫下来,那山头先是向旁矮倒,渐快,继而一下子就全垮了。原本给挡着的太阳又露出了半个脸,半依在另一个山头,仍旧燃烧得厉害,火焰疯狂。
那个山底是一个大湖,湖水被暮色映得通红,都急急的奔向缺口翻滚而下,看情势是要把一湖的山水都倾泻。
幽深暗红山石就这么翻倒成了泥黄浊流,山木横插到泥里向山底冲去,洪水又从泥石乱木间钻出,奔突汹涌,走到哪儿就在哪儿起道巨浪,一轮轮把脚下的所有都碾压翻过。片刻的功夫,波涛就冲进了河谷,漫卷了原野,村庄里的几处屋舍纸折小船一样湿沉在了洪流里,泥石填满河床,洪流又找去别的地方。
太阳燃烬了,化作了漫天火焰中之一朵,火焰又渐消散化作红烟,随后烟也弥散乌有。世界又安静下来,却已不是方才的世界。近处的山已不见,在那里是一个弯来绕去湖的侧影。山石填满了山坳,村庄原野不见了,洪水河水又带去了上面的浮物。天空变成了暗蓝色,梦马猛醒,一路狂奔入河。月亮又出来了,照亮了悲哀山脉与河流,他则还在追赶被洪水卷去的村庄,水上水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