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健忘
夜色还没褪,空气浓重,路灯稀残,光照越不过几棵树,城市原野山林都还睡在雾中。一列快车从山林驶出,车身穿透凝露的无边空气,呜呜飞响,奔向遮摩罗人的上都城。巨狐坐在子弹头车顶,长毛给风吹起,眼睛刺灼。前方又一座山峦一个深洞,它低下身,列车就进去了,风嚎怪唳,洞内黄浊粗糙轰响昏厥。一会,列车又出到了原野,又来到入城的高架上,先是叫醒了周边树上、屋上的鸟兽,它们都睁开眼来,找到那飞驰的车,都看着那车顶蹲坐的巨兽好羡慕。列车又驶入了大厦丛林,建筑犹如刺向天际的穹窿、参天的树阵,都往巨狐扑闪而来,无穷无尽。它顿足而起,飞离列车。那车又进了涵洞地道,巨狐却从穹窿中穿出,来到上空。
它在一个高高的阳台落下,用肩蹭开玻璃门,恍恍走了进去,它把里头看了一看,闻了一闻,就朝一房走去。那里房门开着,少许一点光侥幸穿过遮光帘照到了房内,有一个呼吸搅乱了床头的空气,那光也跟着忽闪游离。巨狐远远跳到了这边一张藤椅上,转过身来,看那呼吸来源的地方。灰色大床上有一人侧躺,床单只盖着腹下,一只手臂挡住小半个脸,胸口微启微伏似还睡得香,不知晨光已近,也不知咫尺内有一兽物正看着他。那野兽不耐烦了,跳到了床上,看着床上人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了十,竟还不看它,它生气了,从床上就跳起,钻入窗帘,从窗外奔出。
睡的人这才身子一颤,猛的睁眼坐起,来到窗前,把头伸到帘外就在空中寻索。另一手却长长的伸向背后,在抽屉内摸出了一架望远镜,举到眼前来。就见一只飞兽正从空中降下,落到了一个屋顶,攀到了一个窗口,悄悄溜了进去。这人正不高兴,不一秒又见那兽急急退了出来。飞兽又攀在另一个窗口,小心推开窗,把头探入,很快又抽出,飞上了屋顶,在顶上坐定,转了个身,远远的看着这边。屋顶的乱风将它的长毛吹得肆意翻飞,兽脸却颓的很,像是饥饿了多日、疲惫了多日。这人冲它摇一摇手,飞兽看到,立时就奔这边飞来,这人即刻缩到了窗子后头。
飞兽来到这楼上空,忽而一个变做俩,只是这人眼拙,只看到其一落在了阳台上,不知那另一又飞走了。他悄悄来到房门口,就见那兽已进了居室,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给自个又盖好了,瞅了他一眼,不一秒又睡着。
少熊好害怕的一件事、小柱老吓唬他的事,就是总有一天银狐要把他忘了,一切都要重新来过,足怕了一年,终究没躲过。这个早上,少熊醒了,还记着最后一个梦是这样的,一个白衣少年静立默视他良久,等他睁眼,顽皮对他说,好了我不跟你玩了就此别过拜拜,就扭头甩手从窗飞出。
少熊忙坐起,心中回味,这一年梦马那眼神每日都有奔去遥远之势,但每日最后还是留了下来,就前一晚回来时,他还是很欢脱的,闹了好一阵才睡,那睡前最后一眼还是认识自己的,然而这个梦实在好怪异,就往起居室这边走,来到房门口,梦马也朝他站了起来,这时已不认识他了,眼神很生分。
少熊忙跑过来盯着说,“天哪,你快说,我是谁?”
梦马却指着身上衣服说,“等我洗好后再还你。”又弯下腰,将另几件衣服他换下的衣服也拿起说,“这个我也一起带回去洗。”
客气之极,少熊斜瞟着,用眼说,何必如此,平时不是把我当牛做马的么,我嘴上不乐意,心里很开心的呀。
梦马又说,“我要去上班了。”
少熊不以为然说,“一个茶室小老板,有必要这么慌张么?我给你煎个鸡蛋吃好不好?”
梦马说,“我不只是茶室小老板,我还是一位公司职员,我今天有早会。”
就忙忙的走开,都没说一句等明天不开会了再煎给我吃。少熊几步跟上,梦马已将门打开。
少熊问,“你知道路怎么走么?”
梦马说,“等走到街上就知道了。”已走了出去.
少熊仍厚着脸笑说,“你不要这么生分嘛,我们肯定很熟的呀。啊,你嫌弃我,我这这形象还不好么?我本来还可以好看好多,是为了衬托你的绝色,我才有所保留,我也是有洁癖的人,不然我衣服也不会给你穿,穿过了我也不会收回,对不对?”又指着梦马威胁说,“我只给你一天时间,必须要想起我,你要使劲使劲想,想不起来你就要赔偿!我这一年的付出很大很大的!”
梦马赶紧把门带上,把自己与这人隔离,逃了。然而,一路迷惑,他新的记忆是从早上开始的,前一晚,哎呀,怎么回事,这个留宿他的人,到底是不是个坏人呢,这样巴结讨好他是不是别有企图?
足有两个月,梦马还是没有把少熊想起,小柱青宁等几个凡是与少熊颇有瓜葛的也都不想起来,但小柱青宁已经跟梦马重新认识了一次,又都做了好伙伴,只有少熊不甘心,不肯重新来过,就要原样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