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一棵纤细的柳树上,头顶烈日炎炎,脚下情人缱绻。
我想抹一把头上的汗,抹了半天抹下来一根黑色扁毛,我托着那根毛端详了半晌,终于反应上来。哦对了,如今我已不是年龄少女的样子,而是……一只黑漆漆丑兮兮的鸟。
几个时辰前我自阴阳交界处被卷上来失去了意识,带我睁眼便瞧见足足有我两倍大的一只野猫样的东西朝我扑来,于是神思瞬间归位,灵台即刻清明,反应迅速地翻了个身,躲过它方才的那一扑。
我顾不得吓软了的腿肚子,咬着牙挣扎了几下爬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前跑,那只圆毛畜生在我身后穷追不舍,快要追上时,我一拍翅膀,飞了起来。
没错,是翅膀。
待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一棵魁梧的杨树顶端,杨树高且直,那畜生爬了几下没能爬上来,绕着树转了几圈愤愤地“喵”了一声便走了。
我目瞪口呆地目送着消失在丛林中的大家伙,刚才那一声,难……难不成那果然是只野猫?可是生的那般高大……我低头盯着自己裹了一圈黑色扁毛的双手,啊不,双翅。心里有些对不过味儿来。
炎一大人的声音自地府远远传来,大抵由于距离过远,他声音听着不如平日严厉,带着些许的飘渺。
“我施法将十一你变作乌鸦,这鸟常徘徊于阴阳两界,阴气重反不会引起妖魔注意,你喙上的那颗黑玉乃是锁魂玉,能够连通地府,一来可以传递消息,二来你收回的亡魂由此传回地府,明白了?”
我垂眼努力看见自己所谓的喙的前端,果然有一颗黑色的玉石嵌在里面熠熠生辉,我好奇地伸出翅膀拨了拨,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欢快地问向炎一大人:“那是否我也可以通过这颗玉石随时回冥界?”
“自然可以。”炎一大人回答的悠闲:“只不过小十一你的魂魄也会同凡人魂魄一起,被锁魂玉的力量卷成碎片,这也没什么,左不过我给你缝补好便是,只是有些疼而已。”
我心里一哆嗦,迅速缩回了翅膀。
炎一大人那边再没有任何声音,想必已暂时关闭了阴阳的通道。我瞅了瞅自己满是丑兮兮的羽毛的一双手,啊不,翅膀,绝望的比上了眼睛。
这双翅膀丑成这般,我已不指望自己变成的这只鸟有多么好看了,其实我早已想到此行炎一大人定会设法让我附在哪个物什上便于行动,我乃离火之魄,是已死之人,与黑白无常特殊的身份不同,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在阳世呆的太久,阳气会摧毁我的魂魄。
这样想来,这身黑色的羽毛也不算太坏,被炎一大人施了法,正好护住我的魂魄。
我叹口气,拍着翅膀摇摇晃晃飞起来,丑便丑罢,这个黑乌鸦的外壳下,还不是那个活泼可爱美丽让人怜爱的我么!
爪子不知被哪个突然旁逸斜出的树枝绊了一下,我直直掉下去摔得凄惨。
于是经过几个时辰跌跌撞撞的飞行后,我终于站在了这棵依稀瞧得见人烟的柳树上,被六月流火似的金乌烤得虚脱,而树下的一对男女你侬我侬如沐春风。我吞了口口水,爪子挪了挪,距离我不远处漂浮着的亡魂又近了些。
那只亡魂已漂浮在那里许久,身上溢出的阵阵浓烈的黑色怨气几乎淹没这棵茂密的柳树。
打从一开始,我的目的便是他。
我注意他许久,他却未曾注意到我,自始至终双眼一直盯着树下的男女。
这个场景让我觉得很是尴尬,从前在地府时总能瞧见阎君大人带着形形色色美貌的女鬼在八大地狱与八寒地狱嬉戏游玩吟诗作对赏鬼调情,那时我年纪尚幼,觉着他俩这样很是有趣,总跟在阎君大人屁股后面。最初他还晓得避开我些,后来已不知避讳为何物了,常常当着我的面做一些刺激我幼小心灵的事情。
待我稍稍有少女的模样,情窦初开,也晓得了他们是在做什么的时候,阎君大人约会时的景象已让我面红耳赤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托腮叹口气,那时的自己甚至倾慕过炎一大人,如今想来那是如何胆大而惊悚的想法啊。
怨气开始蔓延至我头顶,我惊醒,这怨气这般强大,若再不行动只怕不妙。必须想个法子先引了这只亡魂的注意,免得怨气扩散得更广。
我摸了摸头顶揪下来一根鸟毛,跳到那亡魂身边,咳了咳:“哎,兄弟,你瞧这鸟毛……它……是不是很好看?”
办法虽无语可效果很奏效,那只亡魂慢悠悠转过头来,看到他的双眼我一愣,那双眼睛空洞,找不到焦点。这番形容必是怨念太重,致使心魔控制其魂魄,而使得目光无神。
“地府来的?”
我一愣,点点头,心想我都这幅丑样子了小子你居然能看出我真身?
他哼了一声:“我已遇到过许多鬼差,也见过黑白无常,皆因我怨念过重拉不走我,你还是省省力气,回去罢。”
我又是一愣,黑白无常乃地府专业勾魂千百年的前辈,若是他们都带不走的亡魂那么我……
脑中突然回想起豆芽菜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似乎是“让十一阿姊你去勾什么黑白无常无法勾回的魂。”想到此我眼睛一亮,难不成我身上还有什么自己未发现的潜能,而炎一大人发现了,所以才对我委以重任?
想到这里我开始跃跃欲试。
那只亡魂说完这话之后便不再看我,只是专注地看着树下一对男女,怨念持续蔓延,我晓得他即使这般专注,眼前也是什么风景都没有的。
“得罪了。”我跳起来,用喙上的锁魂玉去啄他的额头,炎一大人如此信我实在难得,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那只亡魂反应迅速,未等我到达他额头便挥袖将我拦下,另一只手带着聚集起的怨念向我袭来。我如今是只鸟,力量不足平日的十分之一,被他这一掌拍的眼前发黑,身体控制不住从树枝上滑下,直直地朝树下那两只鸳鸯头顶掉下去,意识消失前我在心里骂了句娘,“还幻想什么潜在的能力!什么天赋异禀!炎一他分明是在要老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