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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恨无常(1)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恨无常》”

..................

范无救生来便是一个孤独的人,不知生父母是谁,也没有亲戚朋友,至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连他自己也都记不清了。

必安村里的人对他的来历也是毫不知情。好在村风淳朴,又因范无救心宽体胖,整天乐呵呵的一张面孔便也都接纳了他。那一年范无救十四岁。

他生得一身好力气,肩能抗缸而行,手能提桶上山,脚步更是又沉又稳。平日的便凭着这天赐的好气力帮着必安村挑上抬下,讨的一口饭吃。日子过得倒也不紧不慢。

村头西山半坡上住着一位年长九十有余的老汉,无儿无女,更没听说有过婚媒。村里有长嘴妇人闲暇谈起这老汉,总是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范无救偶尔也能听到一些只字片语。但听的多了,大概也明白了这老汉的另外一个身份——高人。

想想也是,一个九十老汉,能孤身一人在半山坡上住下来,且不谈住了多少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但村妇们说的更离奇,有人说半夜上茅厕,能看到西山发出阵阵银光,发光的位置分明就是老汉的屋舍处。更有甚者说有一次路过西山,亲眼看到老汉从山顶一跳而下,吓得赶紧去寻。结果发现老汉正站在山顶冲着他笑,他看的分明,可事实又让他很恍惚,惊吓中奔回家,再一细想,变断定,老汉就算不是神仙,也是有大神通的人。

也常有村民家人患急,情急之下去求老汉解救,可每每去就是寻不到老汉的屋舍。久而久之,人们便就认为老汉肯定不是神仙,神仙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顶多就是一有真本事的清修之人。

范无救听的离奇,心中却不以为然,但他并未搭话,只是像往常一样,笑呵呵的凑在一旁。

他可是亲眼见过老汉的人,而且还不止见过这么简单。当初他来到必安村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这个奇怪的老汉,也正是因为这个老汉,范无救才留在了必安村。

要从外界进入必安村必须从西山穿过来,但西山常年雾气很重,所以当范无救进必安村的时候就在山中迷路了。这一谜就是三天三夜。眼前三尺便看不见事物了,就更别提能指望在此山中寻得食物。正当范无救饿的连匍匐前行的力气都没的时候,老汉出现了。

范无救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够黑了,可眼前凑到自己面前的老脸更是黑成焦炭了。乍一看也不知是人是鬼,吓的范无救一个激灵,顿时便有了力气爬起就要跑,刚跑两步,听到后面老汉喊道:“后生崽,老汉是来救你性命的,你倒是跑甚?”

听此范无救便不跑了,回过头,那老汉又凑了过来,嘿嘿一笑。说道:“想不想活命?”

“想..”范无救一听,知道老汉后面肯定是有条件的。

果然,老汉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老汉救你一命,你便要还我一命,你可答应?”

“不懂你在说什么。”范无救脑门开始冒汗,又想转身逃跑。

“你别跑了,此地若非老汉带你出去,你是万万迈不出十步的。”老汉似乎知道范无救心中在想什么。“一命还一命,有何不妥?”

“老人家,您说的没有不妥,只是小子我还不到十四岁,不想这么早偿命。”

老汉听闻,哈哈大笑,“你倒是愚笨但不愚蠢。听老汉把话说完,你再做答应不迟。”

“您说...”

“老汉在人间修行已有四百四十四年了。人间灵气已无法供应我每日修行所需。日久以来,老汉的这幅皮囊也已到了枯竭的境地了。人间之行怕是也要到此为止了。”

“你...你...你是神...神仙?”范无救听闻,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神仙?”老汉又是一阵大笑,接着说道:“在人间可以说是神仙吧,只是我们那里有我们那里的说法,别打岔,听老汉把话说完。在人间自然是要按照人间的风俗情形来办理身后事,所以老汉要你一命就是要你在我魂归之时,替我收拾好这副皮囊,虽然这幅皮囊并没大用,但老汉却是对他有了感情。”

“可是...”范无救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多问。

“你就放心吧,老汉修行几百年,早已把这皮囊修行的通透,你瞧这亮晶晶的,可有杂质。”老汉说着还矫情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所以就算老汉走了,这皮囊也不脏不臭,你可要替老汉看管好。有一天还要你还给老汉呢,你可听清楚了?”

“我...不懂..不懂您的..意思。”范无救越来越惊慌了,心想怕是碰到疯子了吧。

“你不懂没关系,你只要记住就行了。你能再今日遇到老汉,便是你天大的造化,也是老汉几百年前就决定送给你的福祉。事成之后,你将免去凡人的九世轮回,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永生。你就住到此山下的村子中,不要走远了,待老汉归去的前一天,自会去寻你。好了,你可以下山去了。”

老汉话未完,人已不见。范无救呆立了许久,回过头发现脚下出现了一条被人修整过的路,便没再多想,下山而去。

时光匆匆,转瞬已过了五年,在范无救的记忆中慢慢的淡忘了关于老汉的嘱咐,只是偶尔听人谈起老汉,才会当做黄粱一梦般一笑而过。也确实,这种离奇的事,仿若就是一场梦...

......

翠箐是必安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生成一副端庄,聪秀的好模样。今年已十六,到了该嫁人的年龄了。

她心中想嫁的是傻傻黑黑的范无救。可父母之命却着实让她伤心欲绝。村东头有一富足之家,少主有一副好色的纨绔嘴脸,糟蹋的姑娘也有七八。但奈何翠箐的父母在其手下讨生活。那少主早对翠箐动了心思,一讨二胁都不成美,便动了强娶的念头。穷人之家,往往失了底气,尽管知道这不是一桩好姻缘,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应了下来。

要问范无救喜不喜欢翠箐?翠箐的美丽,村里哪个单身汉不眼睛都看直了?自然也包括范无救。只是范无救生就一笨人,从来只敢远远的,偷偷的去盯着翠箐的背影,就连正眼都不敢对视一眼。可他不会知道,翠箐就喜欢他的这股傻劲,喜欢他那种与世无争的心态,也喜欢他那强壮有使不完力气的背影。

有情有义天难成全。再过三天就要成为那好色之徒的小妾了。翠箐心中的难过像身边流过的溪水,最终流到了哪里,没人知道...也只有在这夜色的遮掩下,她才敢委屈的失声痛哭。

范无救自然知道翠箐要嫁人了,他心里觉得很堵,生平第一次感觉,要失去了一切...

天若不遂人愿,但总归会给人些许安慰,或者机会。就像此时,这深夜两人相逢在小溪边。翠箐看到了范无救痛苦和怜惜的眼色,终于是忍不住了,一头冲向了他的怀中。

这一撞,好一铮铮男儿,居然哭了,发出声音的哭了。爱之深切,便会语无伦次,语无伦次便会失声而泣。这一次,他终于抱住了她,他的心化成了水,无声的流向青翠的心里。

“无救哥,今生我们不能在一起,翠儿永不会快乐。与其痛苦的过这一生,不如你带我走吧,无论到哪里,我永远跟在你的身后。”翠箐下了决心。

“好...好!”范无救应了。但想了想,迟疑的说道:“可是我答应帮王家屠户做一天的工,还有李家也要出酒了。能不能让我做完这些,我们再走...”

“傻哥哥...”翠箐破泣而笑,埋怨道:“再过三天我就要嫁人了,等你做完这些,我就不能走了...你能明白吗...”

“哦...”范无救一想,还是翠箐聪明,这又答道:“那你说什么时候走。我听你的。”

“后天...不!就明天晚上,明天晚上我们还来这里,然后你就带着我走。”翠箐坚定的说道:“明天白日,我想再为我那可怜的爹娘做一天活,你也去帮王家屠户做完那一天的工,然后我们就走。好吗?”

“嗯!”范无救有些激动了,看着怀中的可人儿,想一想将来,浑身似乎充满了力量!

老天终于还是给了这段缘分,却不是天怜绢人...

第二天,就在范无救充满无限美好憧憬而卖力赶工时,来了一个故人,这位已经被他快要遗忘的故人。只是人没到,心声却传到了范无救的耳中,“后生崽,老汉就要归去了,该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现在就来西山,到了西山脚下,就看见老汉了。”

范无救心中一惊,左右张望,心中其实已经明了,欠下的债务,总归是到了该偿还的一天。他心中却还想着,刚好现在手里的活儿也干完了,现在去帮老汉收尸。晚上还能带着翠箐远走高飞。想到这里,他便告辞了王屠户,一路飞奔,朝着西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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