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护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护士,不像本地人,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态度温和,说话如和风细雨,丝丝缕缕,沁人肺腑。
“姑娘好福气,有这么个好老公!”特护大姐轻声细语地说。
听特护大姐这么说,杜凌寒一下笑了:“真的吗?”
“当然了,你看你老公工作这么忙,还对你这么体贴入微,真让人羡慕。”特护大姐认真地说。
杜凌寒的心刚刚稳定下来,情绪有所好转,也不想再揭开昨日的伤疤,又对特护大姐的误解感到很好玩,就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说:“他真的是个好人,就是老了点儿。”
“老了点儿?一点都不老!”特护大姐用赞叹的口吻说,“人常说:女人四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你看你老公论长相,一表人才;论才能,堂堂一个大老板;对你又是百般体贴,这样的好男人现在打着灯笼都难找。”
“大姐,你真会说话,和你一起聊天真开心。”和特护大姐的一番聊天让杜凌寒的心豁然开朗,几天来的烦郁一下烟消云散了。转脸向窗外,杜凌寒看到了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大姐,你说这里的天空怎么这么蓝,这里的云朵怎么这么白呢?”
“因为啊,这里的天空白云最坦荡最干净,就像人的心胸一般,没有私欲,没有杂念,所以才会蓝得这么纯粹,白得这么自然。”特护大姐简直就像一位哲人一样侃侃而谈,“人活在世上,苦就苦在欲念太深,而又执迷不悟,想开了,人生就是另一种境界,风清云淡,天高地远。”
短短一席话,让杜凌寒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同时又觉得特护大姐特别神秘,就不禁产生了一种好奇之心,“大姐,我怎么觉着你就像观音菩萨一样,悟透了人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好吗?”
“中,想听我嘞故事,我很愿意讲给你听。你先猜猜我是哪个地方嘞人?”没想到特护大姐这么爽快,更没想到的是特护大姐改成了用方言说话,那腔调,那口音,是地地道道的河南方言。
“大姐,你是河南人!我也是河南人。”杜凌寒也改用河南口音回答。异地他乡,与老乡相见,杜凌寒竟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小妹,我们真的很有缘分。”特护大姐真的很会说话。
“大姐,你的性格真好,心态也好,如果天天和你在一起,生活肯定特爽,不会有郁闷的时候。”杜凌寒赞羡地说,“怎样才能拥有这样的好心态呢?”
“好心态是一种生活态度,需要生活的滋养,‘无为而为,无欲之争’是我的制胜法宝。”特护大姐故意卖个关子,“你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吗?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本是河南安阳人,大学毕业后在安阳市第一人民医院上班,是高级护理师(因为我大学学的是高级护理),平时工作量很大,有时还要加班。我丈夫也在我们医院上班,是消化科主治大夫。他为人和气,待病人如亲人,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的一个年轻的女病人喜欢上了他。那女人经常以看病为名来医院找我丈夫,我丈夫很本分,也没有多想。过了一段时间,那女人往我丈夫科室打电话,说我丈夫为她治好了胃病,她想请我丈夫吃一顿饭以示谢意。我丈夫说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不必言谢,而那女人却说她已在某饭店订好了饭菜,她就在那里等我丈夫前往。我丈夫就到我科室找到我,说一个女病人要请他吃顿饭,辞也辞不掉。我说不就是吃一顿饭吗,有什么关系,难道她能吃了你不成?去就去吧。到了饭店,那女人果然点好了饭菜等候在那里,看我丈夫来了,显得非常客气,说了好多感激的话,什么她的胃病自幼就有,看了多年也不见好转,直到吃了我丈夫开的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好多了。那顿饭吃得也挺好,那女人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止。之后,那女人也没再来找我丈夫,我们俩还说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大约又过了两个月,一天,快下班的时候,我丈夫给我科室打个电话,说他要出诊,说那个女病人给他打电话说她的胃病又犯了,疼痛难忍,让他赶快带些治胃的药去她家。我正忙着,就说那你去吧。谁知那一去就葬送了我的家庭……”
“那后来呢?”杜凌寒迫不及待地问。
“小丫头,急什么急!”特护大姐故意吊足杜凌寒的胃口,“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好了,我们该吃饭了。”
特护大姐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开饭了,大小姐!”
杜凌寒这才看到严恪来到了她的病房,没想到和特护大姐的一番交谈,竟一下使她变得开朗起来,和严恪开起了玩笑:“怎么了,严先生,不满意了?”
“哪敢呢?奉华总命令,特来侍奉杜小姐。”严恪带着一脸的笑意,也是玩笑的口气。病房的气氛变得很融洽。
“人生何处不春天!”特护大姐化用******的诗句“人生何处不青山”,意味深长地说。
“大姐,真有你的,你简直就是一个神,你是专门奉上帝的命令来点化我的?不然为什么你的话句句入我心呢?”杜凌寒愈发感到特护大姐神秘莫测了。
“是吗?其实呀,心在哪家就在哪,精神的家园迷失了,人就没救了。”特护大姐一张口就充满禅意。
“大姐,我真是服了你了,听你一席话,胜我读十几年的书。”杜凌寒心服口服地说。
“好了,精神还要回归肉体,没有肉体的支撑,精神就失去了家园。”
“大姐,我咋又不明白了,精神的家园怎么是肉体呢?”杜凌寒又感到迷惑了。
“民以食为天嘛,精神与肉体是统一的整体,只不过是有的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为精神做物质的储备;有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吃饭,养活肉体。我们都是吃饭为了活着的人,好了,该吃饭了。”特护大姐转身问严恪说,“小伙子,什么饭呀?”
严恪已把饭菜放到了随身带来的折叠饭桌上,听见特护大姐问,就一本正经地说道:“华总特意吩咐,说杜大小姐身体欠佳,准备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还要保证营养,所以我就在饭店让厨师做了两个家常素菜,两个汤。菜是香菇炒胡萝卜和肉丝炒芹菜木耳;一个是银耳莲子粥,甜品;一个是番茄鸡蛋汤,咸食。不知是否合大小姐口味?”
“怎么样,小妹,饭菜合你口味吗?”特护大姐边扶杜凌寒慢慢起身边说道。
“当然了,这是我很喜欢吃的饭菜。我都闻到饭菜的香味了,马上要流口水了。”杜凌寒答道,并暗惊他们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的饭菜。来不及她多想,特护大姐就帮杜凌寒接了水,让她洗了手,就吃饭了。
杜凌寒让特护大姐陪她一起吃,特护大姐说她是吃过饭来上的班,还不饿,杜凌寒就不再客气,饱饱地吃了一顿。十来天以来杜凌寒第一次有了饥饿感,青春的气息又洋溢在她的脸上。
“大姐,你还没给我讲完故事呢?”饭后,杜凌寒孩子似的央求特护大姐道。
“你想先知道结局吗?”特护大姐问。
“不,结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杜凌寒回答道。
“好吧,我就接着给你讲。”特护大姐让杜凌寒斜躺在床上,又开始了她的讲述。严恪看杜凌寒的情绪很好,特护大姐又给她讲起故事来,他就适时地离开了医院。
“我丈夫按照那女人说的地址,来到了市区的一幢西式的别墅前,喊了喊门,那女人出来开了门,把我丈夫请进家里。谁知一进门,那女人就身子一软欲晕倒似的,一下跌进我丈夫的怀里。我丈夫急忙扶住她,让她坐到沙发里去,谁知那女人对我丈夫毫不松手,就伏在我丈夫怀里嘤嘤地哭个不停,怎么劝都劝不住。那女人向我丈夫哭诉了她的一切。说她本是东北哈尔滨市人,她丈夫是安阳市人,她丈夫到东北做生意看中了她,就把她带到了安阳市,结婚后生活很幸福,但婚后不到半年她丈夫就因车祸去世,留下她无依无靠的孤独一人。说从见到我丈夫开始,就爱上了他,觉得我丈夫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下我丈夫才觉出来那女人的意图,就反复对她说他有自己的家庭,有爱他和他爱的妻子。但那女人苦苦哀求,说她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我丈夫能给她些温暖就可以了。那女人也有几分姿色,我忠厚的丈夫怎经得起这样的狂轰滥炸,就着了魔一般身不由己地顺从了那女人。我丈夫对我不会说假话,事后他就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问我该怎么办。我问我丈夫喜不喜欢那女人,我丈夫说,不是喜欢是同情。我本来想如果我丈夫也喜欢那女人,我甘愿自动退出,没料到的是那女人有了第一次,就开始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后的每次都是诱惑加威胁,甚至到后来约了我来叫板,说反正她一个外地人她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识她,闹出什么事来也无所谓,而我和丈夫都在一个单位上班,闹起来都不好看,最后她还说,她的前夫给她留下了一大笔遗产,生活上不会依赖我的丈夫,她让我自动退出,说她会像我一样疼爱我的丈夫。没想到后来事情会发展到我丈夫要服毒自杀。我爱我丈夫,爱他的善良,或许他的善良只能叫软弱,我知道他也爱我,他说是他对不起我在先,他愿以死来表明对我的爱。我思前想后,我既然爱他就不要逼他,就要为他着想,或许离开我他会很幸福。就这样,我给我丈夫写了一封信,就负气来到了这里,凭着我的专业能力,在这里谋到这个工作。事实上,并不是那女人说的那样,她不是死了前夫,而是一个富商包养的情人,半年前那男人去了国外,那女人耐不了寂寞就寻开心寻到了我丈夫的头上。谁知,那富商在我到这里不到一个月时就回到了安阳,并且是在一个午夜,到家才知道这个女人的下贱无耻,当时就把那个女人赶出家门,我丈夫也遭了一顿暴打。从那天起我丈夫就觉得没脸再做人,再次要服毒自杀,幸亏被我婆婆及时发现才没酿成悲剧,我婆婆这才知道我去了乌鲁木齐,就给我打电话,我就连夜赶回家。我对我丈夫说我已原谅了他,然后把他也带到了这里,现在我丈夫也在这所医院上班,还是消化科的主治大夫,还是那样的善良。现在我们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
“啊!大姐,我听着怎么跟小说中的情节一样,你真了不起,心胸真宽。”杜凌寒有点不相信似的说。
“小妹,你现在还小,经历的事情还少。人与人相处,对有些非原则性的问题不必太较真,特别是爱人之间,即便是有些是有损原则的事也要找清原因,既不能逼自己太紧,也不能逼爱人太紧,事情一经逼迫,就不会再从容。如果能给事情一些缓冲的时间,事情往往会有一个根本性的转变。人遇事时往往不够冷静,就因为不冷静,人间的悲剧才会频频发生。所以,每一个人都要多些宽容,少些刻薄,世间才会更有人情味。好了,今天的故事就到这吧,我已说得够多的了。你看都晚上十点了,你赶快睡觉吧。今天该我值班,为了不影响你休息,我就在隔壁值班室,你有事就按床头的按钮,我就会及时赶过来。”
“大姐,你真好,太谢谢你了!你也该歇歇了。”杜凌寒感激地说。
“傻丫头,谢什么谢。好了,一定要好好睡觉啊,晚安!”特护大姐说完就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