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用列夫·托尔斯泰所说的“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为:幸福的女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幸。
果然如舒琪所说,杜妈妈和杜爸爸在温馨家园的每一天,都生活在震惊和感动中。两位老人被温馨家园中每个人所遭遇的不幸故事所震惊;又被她们在温馨家园中互帮互助,不是亲人胜若亲人的行为所感动。
(一)夜逃老太(上)
在温馨家园中,年龄最长的是一位老太太,老太太今年整整一百岁了,她来到温馨家园已有六个年头了。她的身体比初来时还要硬朗,除了腿脚不好,有些耳背外,思维还很灵活,很健谈。见到杜凌寒的爸爸妈妈,她老人家对杜凌寒赞不绝口,并亲自向杜爸爸杜妈妈有条不紊地讲述了她是如何来到温馨家园的往事。
老婆婆有五男二女,多子多福,这在算命先生看来是绝对的好命。然而老人老了老了,却受尽了儿孙的唾弃。她的七个儿女们各家生活得有好有坏,儿子有国家干部,也有人民教师,有经商的,也有打工的,儿孙成群,但老婆婆还是成了子孙们的累赘。
住在城里儿子的家里,尚能吃饱穿暖,但儿媳孙媳妇嫌她脏;住在乡下儿子的家里,特别是轮到小儿子家吃住的时候,简直就是没老婆婆活的门儿。泼蛮的小儿媳的呵斥谩骂,小儿子对媳妇的唯唯诺诺,让老人欲哭无泪。
三四十个儿孙,对待老人就像踢皮球,大二踢给二儿,二儿踢给老三,老三踢给老四,老四踢给老五,老五再踹给两个姐姐。两个姐姐也年事已高,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还没老娘的好。她们自己尚需儿孙的照顾,对老娘当然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后来,大女儿二女儿先后离世了,接着大儿子也离世了,七个儿女已走了三个,老婆婆身体还是好好的,然而却越来越没人疼了。
在老婆婆九十四岁生日那天,没有一个儿孙来看看她。那时她正住在老五家。老五有点跛脚腿,好不容易才娶了一个媳妇,而他的媳妇是个典型的泼妇。老五惧内,虽疼娘,但他不能天天守在娘的身边。他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他还要挣钱为儿子买房子娶媳妇。老娘的生日是记着,但他干活的工地离家远,晚上不能赶回来,他又不敢叮嘱媳妇好好照顾老娘。
老婆婆什么都明白,她并不糊涂。在她生日那天,小儿媳妇一天都没给她送饭。傍晚时,老人饿得实在难忍,就用微弱的声音喊着小儿的乳名:“小五,我饿!给娘点儿吃的吧!”
老五干活还没回来,老五媳妇倒是怒气冲冲地赶来了。老五媳妇到老婆婆的房间,二话不说,掀起半截被子蒙压在老婆婆的头上。老人被压得无法动弹,好在口鼻没被捂紧,她还能呼吸。过了几分钟,压她的小儿媳妇把被子从她头上拉开,起身无声息的离开了。
或许老五媳妇觉得老人已被她闷死了。没料到,老人慢慢的缓过劲来,呼吸也顺畅了。老人清楚地认清了现实,儿孙们没谁愿意养她!
老人彻底绝望了,但她不愿饿死在家中,让儿孙们背上不孝的骂名。她决定不再讨儿孙的嫌了,她要爬出家门。
就这样,一个九十四岁的老人在她的生日那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她爬出了家门,爬到了大街上。
在街口的垃圾堆旁,老人嗅到了食物诱人的芳香。
老人凭借微弱的视力和灵敏的嗅觉,在垃圾堆里扒出一块发馊的牛肉,老人如获至宝,贪婪地啃食起来。
如今生活富裕了,垃圾堆里有很多被人丢弃的美味。接着老人又从垃圾堆里扒出大半个馒头,还有小孩扔掉的火腿肠。老人吃得津津有味。
老人一天没喝水了,不过她很幸运,垃圾堆旁有一个箱子,她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箱盒装的奶。她摸索着插上吸管,贪婪地吸上一口,满口都是甜甜的奶香味。老人美美的一口气喝了一盒奶,她很是满足。
老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这箱奶是娘家人来看她时带来的,被她的小儿媳妇放过期的奶,是她的小儿媳妇临睡觉前刚扔掉的。但老人却把它当成上天对她的恩赐舍不得丢弃。
吃饱喝足的老人打定主意,自己要赶快爬离这里,爬得离儿孙们远远的。
就这样,老人一边爬一边推着这箱过期的奶。
她要爬向哪里,自己的家在何方?老人很茫然,但她绝不会回头
就这样,老人抱着远离儿孙的信念,向前爬去,也不知爬了多久,要爬向哪里。
爬啊,爬啊,累了。老婆婆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埋怨道:“就你不争气,害我走不了路!”
老婆婆的腿是两年前一个雨天摔断的,没愈合好,骨头错位了,就不能再走路了。
老人在这里生活了近一个世纪,从没远离过这里。
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闭着眼都知道哪一条巷有多深,哪一条街有多长。
她还清楚地记得五六年以前,她家门前修了一条又宽敞又笔直的马路,走了一二里地往东一拐,一条路直接通到市区。那时候,她的老伴还没去世,她和老伴还和小儿子住一个院儿,但,他们不和儿孙一个锅吃饭。她和老伴住一楼东侧的一个房间,外加一个小厨房。
那几年的日子,老两口衣食无忧,过得很舒适。老先生虽是退休工人,退休工资不算高,但老先生的氩弧焊技术很好,一般人赶不上他。他们厂时常请他出马,返聘的工资能高处他工资的两三倍,所以,老先生小有积蓄,他们二老的日子倒也有滋有味。
儿孙们个个觊觎着老先生的积蓄,那时他们还算孝顺,隔三差五的来看望老父老母。没想到的是,在老先生八十六岁那年,一次下大雨,雨后地面湿滑,老先生出门买菜,结果摔了一跤,就这一跤,一下要了老先生的命。老先生一分钱没让儿孙们花,也没烦劳儿孙们侍候一天,儿孙们个个哭得很悲。
老先生的葬礼很隆重,铁炮响器都请来了,阳间有的没的阴间能用得着的器物都扎齐了,摇钱树、别墅、小轿车、电视机、洗衣机、侍奉老人的屎妮屎小,别人有的都有,别人没的也有。披麻戴孝的子孙有四五十人,送葬的队伍很雄壮威武,一路吹吹打打,声势很是浩大。
儿孙们风光的送走了老先生,老太太的赡养问题和老先生的遗产分配问题就摆在了眼前。老太太说,她还能动,做饭洗衣都行,她要单过。对这一点,儿孙们都没异议。但老太太又说,老先生没过世时曾对她说过,如果老先生先走了,他的积蓄就交给老太太保存,对这一条件,儿孙们当然全力反对。
老太太的命运岂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最后,她的子孙们达成一致意见,儿子们轮流让老太太到家里吃住,两个女儿除外,当然老先生的遗产分配两个女儿也不得参与。五个儿子各个很顺利地拿到了老先生积蓄的五分之一——两万元钱,而两个女儿却很失落。
从那以后,老太太开始了一个月挪一次住处的生活。然而,这种生活让老太太感觉出了老景的凄凉,儿孙们对她缺少真正的关爱。老太太时常暗自垂泪,她想念她的老伴,恨不得欲随老伴而去。一年又一年,老太太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自从腿摔断后,她的腿就痛得走不了路了;慢慢地,她的眼睛越来越不济事了,眼睛几近失明;耳朵也越来越不灵了,几近失聪。而儿孙们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不耐烦了。
“咋还不死啊,你!”不光这样儿媳这样说她,她自己也这样说她自己。然而,她就是死不了。
老太太凭着微弱的视力,向前爬着,头脑里放电影似的闪过一个个生活中的画面。泪水和着汗水,老人爬呀爬,爬了整整一夜,她爬到了城乡结合处的一个敬老院的门口,终于累得爬不动了。
她困了,倦了,老人趴在那一箱过期的奶上睡着了。
这个敬老院已建院十多年了,她和老伴在这个敬老院刚建好时来过,他们打算到他们不能自理时,就一起来敬老院生活。那时算是先探探路,找好自己养老的地方。没想到,老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下意识里把敬老院当成了自己理想的家园。